「为甚么总说生生世世?下辈子来生的事,谁又知道呢?」
「我感觉到,只要我强烈的坚持意愿,我们能做到,上天会祝福。」
她想起自己那许多奇怪的幻象,还有在上海发生的种种,国际饭店,还有慕尔呜路的十七号房子—她说不出话。
「在想甚么?」他目小转睛的望着她,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深情。
她退缩一下,心中涌起莫名的恐惧。
此生情未了,才有缘续来生的向往,难道—他们会这样?
恐惧浮现眼中,他立刻感应到。
「梵尔,不许胡思乱想。」
她吸一口气,慢慢令自己复原。
「我也陪你去伦敦,去巴林,然后再回来?」她转了话题。
「当然,当然,难道你想逃?想半途而废?」他大叫,「机票早己这么买。」
「不。我一直陪着你。」她温柔的。但心裹有丝小舒服,她不喜欢听「逃」、「半途而废」这些字眼,觉得不好,不吉利。
「这才是我的梵尔。」他又笑。
「我的这张机票会不会比环游世界票还贵些?」她故意问。想把那丝不舒服赶走。
「别理会这些,只要我们每天在一起,其它一切都不重要。」
再过一天,他们再飞伦敦,等侯三小时转飞中东。在巴林只停留两天,然后沿着来时的路线回香港,刚好留港十二天。
他们在中东也没观光甚么的,她体贴,每天只陪他休息。想游山玩水,以后大把时间,他们有生生世世。
「糟糕,」在香港机场,面对自己香港人,她突然醒起。「我向公司请假—星期,却拖了十二天回来,忘了打电话通知。」
「一点也不糟,辞职吧。」他轻描淡写的。
她却不这么想,再要她陪他这么长时间飞行,她会受不了,体力精神都不行。尤其单独坐在飞机上的时候,开始还好,到后来简直太闷;明知他在一板之隔,却连面也见不到,那比在香港等待更辛苦。
有种受煎熬的苦楚。
他们回到他的公寓。
他显得十分轻松,因为有半个月假期。
「要不要再去上诲?」他提议。
明显的,她震动一下,然后迅速摇头。
「不,不去。才去过,不是吗?」她说。
「不要怕。如果真有甚么前生的记忆,我们把它找出来不是很好?」
「也不一定要找——哎,我是说——我并不怎么相信这些事。」
「宇宙裹的事玄妙得我们根本小懂,人太渺小,对不懂的事不要否定,说不定它是事实,只是我们暂时不明白。」
她深深吸一口气。
「你说得对。」
在他休假的日子裹,他们形影相随,日夜相伴。梵尔向公司申请了两早期无薪假期,推说母亲身体不适,要回美国相陪。公司没有责怪她,很慷慨的准假。
虽然少宁一再要求她辞职,她不答应。工作是一份寄托,而且女性应该独立。她告诉自己,即使将来结婚,她都不会放弃。
爱情是真的,是重要的,但爱情里应该还有自己,不能迷失。
半个月后,少宁又飞欧洲。这回无论如何她不旨随行。她说:「这么做一次已够,多做就太无聊。」他拗不过她,只好独自上路。
「每晚你要在家等我电话,不能舆任何人约会,女人也不行。」他说。
「我不会。但这半个月我要搬回我的公寓,上下班比较方便。」她要求。
「不要怕任何人的眼光,我们相爱。」
「你不在,我不习惯,回家较好。」
「不许见傅伟克,不许见阿荻,尤其是阿荻,他死心不息。」
她只是笑。他太天真。
第二下班,她就回到自己家。奇怪的是,一切都变得陌生。
晚餐后,她看明珠台。答应过少宁不外出,她一定做到。
电话铃响,迅速接听。心跳加速,这个时候少宁会在甚磨城市?
「我是许荻。」闷闷的声音。「我在你楼下。」
「许荻——」有点失措。他怎样算得这么准?知道少宁又出差?「你有事?」
「找过你很多次,你都不在家,」他说:「我能上来吗?」
「哎——好。上来。」深深吸一口气,不能拒绝一个朋友。
三分钟后,门钤就响起,穿着牛仔裤便服的梵尔慢慢走到门边。她对自己说: 「镇定。镇定,只不过见一个普通朋友。」
许荻还是那个样子,沉默斯文,有艺术家气质,还是那么清秀。
「真是—很久没见到你们,都好吗?」
「好。」他望着她。「你看来容光焕发。」
他沉默一下,四下张望。「少宁不在?」
「昨天去欧洲,半个月回来。」她很自然的说:「见过伟克吗?」
他摇摇头,突然说:「这些日子,你都没住家裹?」
她呆怔一下,他怎么知道?
「我来过很多次,你屋子裹每晚都没有灯光。」他直枧着地。
「我——回美国探父母。」她只能这么说。他常常来,见她家「每晚」都没灯光。
他——每天都来。
「啊——我不知道,你没有说。」他恍然。笑容浮上脸庞。
太天真的一个男人,居然立刻相信。他在社会上这三十来年是怎么过的?环境完全没有令他成熟。他有太好的家庭背景。
「临时决定。我连伟克都来不及说。」
「伟克拍拖了,一个香港小姐。」他说。
「香港小姐?选美的?」她意外。印象中那不该是伟克的品味。
「不不,是香港人,本地的女孩子,」他笑起来。「伟克的同事。」
「很好。下次请他带给我们看看。」
「明天,明天约他们晚餐?」
「不想外出。」她很为难,答应过少宁的。「或者来我家?我做晚餐。」
「这太麻烦你,」他眼中浮现光芒。他怎么回事?到如今仍觉得自己有希望。「我让家裹厨子做好,送来。」
「这才麻烦,反正我们才四个人,」她皱眉。比起少宁,他娇身惯养,公子哥儿得多。「自己做一些简单的。」
「不。我坚持,」他很认真。「不要你进厨房,不要你辛苦。」
「那么——我约伟克,」她被他望得小自在。到底他心裹怎么思?明知她和少宁在—起。「我现在打电话。」
逃开他的视线,背对着他低声讲话,
「OK。伟克下班就带女朋友来。」
「我和厨子六点钟到。」他很开心。「我可不可以要—杯酒?」
这夜,许荻到十一点半才离开。
这夜,少宁没有电话来。
她睡得安稳,心中踏实,一夜无梦。
早晨开车上班,看见一辆黑色福士甲虫车从半山一直跟她到中环。不以为意,从半山下山八有一一条路,大多数白领又多在中环上班。这只是—种巧合。
下班时,中环很挤,车排长龙。长龙中又见那辆黑色甲虫车。真巧,—天碰到两次。
此后一连数天都见到那车,早晚两次,她开始好奇。有人跟踪?
在电话里,他把这事告诉少宁。
「小心些,不要打草惊蛇,一切等我回来才处理。」他冷静的说:「在白天不会有甚么事,晚上千万不要出街。」
「一定不会。」她说:「也许只是我敏感。」
那天才回家,在停车场看见一辆全新的平治六○○车停在她的车位上。
正想找管理员查问,车上走出何令玉。
看见她,眉头忍不住紧紧皱起。
「我找你!」开门见山的何令玉说:「跟我来,有话跟你说。」
梵尔被她拉拖到她车边,这是十分困窘的事,两个女人拉拉扯扯,别人看见以为发生甚么事。
「放手。甚么事这儿讲就是。」她沉下脸。
「跟我上车,」何令玉有点横蛮。「怕我把你吃了吗?」
「我没有话跟你说,」梵尔严肃的说:「我们甚至不是朋友。」
何令玉把视线投在她脸上,眼光如刀。
「跟我上车或带我上楼。」她冷冷的。
梵尔很生气,这算甚么?威胁。她不理何令玉,转身大步离开。「你不想知道少宁现在何处?」何令玉说。
梵尔停步。这是甚么意思?少宁当然在欧洲,还会在甚么地方?难道——她把握了少宁行踪?少宁跟她通过电话。
「他在何处,自然他会通知我,」梵尔展开一个骄傲的笑容,她故意这么做。「不劳你费心。」
「任梵尔,你不想知道他舆谁在一起?」何令玉恼羞成怒,涨红了脸。
梵尔可不上当,淡淡一笑。
「不想。」
「你知道巴黎那个混血女孩米雪儿?刚才我接到她电话,少宁刚离开她家。」
「他有权與任何朋友见面。」
「你不妒忌?不吃醋?米雪儿曾舆他同居多时。」
「我知道。他已告诉我。」梵尔神色自若。「他是否还去南非探那华侨女孩?」
何令玉呆怔一下,梵尔的态度出乎她意料之外,没有女人能这么大方。
「你不介意他与其他女人来往?」
「这很可笑,为甚么介意?他若爱我,别的女人抢不走。他若不爱,谁也留不住他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