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多疑,全然不是这样。」
「一定是。他不止一次破坏我。完全不明白他是甚么心理。他说了瑞典女人的事?」
她不出声,只是笑。
「无可救药。七八年前的事,也只有那么一次,那个瑞典女孩子逼我结婚,当然不肯就范。于是她来香港,于一个借住我家的新加坡空姐大吵大闹,新加坡空姐蒙不白之冤,从此没理过我。这是我错吗?」
「真是这样?」
「你可以去公司问我同事,大家都知道前后经过。那瑞典女郎是个模特儿,缠人功夫一流。我只跟他吃过两次饭而已。」
她深深吸一口气,不知为其么就相信了。
事情必然是这样,而不是许荻说的,没有香港女人,是不是?
心中舒坦畅快。
「回家吧!我想休息。」她柔声说。
「他——没有影响你的心情?」
「没有。我们后天去上海。」她放下电话。
她懂得随他度假旅行的意思,那表示愿意舆他进一步交往,愿意與他有更亲密的关系。
她愿意,心甘情愿的。
他们一起去订机票,看一场奇洛李维斯的《真爱的风采》。她有个感觉,现实中的少宁比电影中的奇洛李维斯更英俊,更吸引入。
她也暗笑,这是情人眼中出西施。
然后,他们出发赴上梅。带着简单的行李,他们直奔国际饭店。
大陆和台湾一样,酒店都称「饭店」。国际饭店在外滩,古老的有近百年历史。
「为甚么住国际?」她问。
太多更新颖豪华的酒店,为甚么不住?
「你将知道原因。」他眨眨眼。
他订了两个毗邻的房间——他订两个房间,他依然尊重她。他是君子。
「我们在酒店里的夜总会吃晚餐,你休息之后预备,六点半我来接你。」他带她上楼。
房间极大,中间还吊着水晶灯,有一组沙发,还有一个可容人走进去的衣柜。衣柜的门上有雕花,黑色。有丝恐惧感觉涌上来,许多关于酒店有鬼的传说涌上心头。
匆匆冲凉,换上唯一带来的晚装,那是件复古的丝绒长裙,穿起来有二十年代上海的的风味。她化了淡妆,把头发梳子,夹了两枚今年最流行的假钻石发夹,穿一双复古高跟鞋,益发显得古典。
六点半,他准时敲门。
门开处,他目瞪口呆的望着她,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。
「怎么?不喜欢这打扮?」她问。
「我一定在梦中见过你,真的,就是这样子,头发,衣服,鞋子……」他喃喃自语。「简直一模一样。我——真的见过你。」
「当然你见过我。」她主动的挽着他的手臂,推着他前行。
目前的环境,气氛都令她强烈的不安,恐惧的感觉再一次涌上来。
走进夜总会,她呆怔一下,熟悉的感觉扑面而至。来过?当然没有,那种似曾相识——啊!电影中见过,是不是?有套成龙的甚么电影,就是这样。
熟悉,令她感到亲切。他们被带到最好的座位上,一大束又厚又大的东京红玫瑰在那里欢迎着她。
「东京玫瑰?」她惊喜。在这儿不可能买到。
「我请花店空运过来,只要你喜欢。」他微笑。
让花店空运来的?有人为她做过这样的事吗?没有。为甚磨她觉得这么熟悉?觉得曾经经历过这
样的情节,这样的画面——她恍惚的望着他,连他的笑容都这么亲切,绝对不是第一次见到。
当然她不是第一次见到他,但那笑容,那眼神——远古以前的记忆,是这样吗?
他轻吻她面颊,服侍她坐下。
旁边有几个外国游客模样的老年人,用力鼓掌,并用欣赏赞叹的眼光望着他们。
少宁很有绅士风度的对他们回报以鞠躬,梵尔也转头微笑。
她的脸因兴奋而微红,灯光下更美更动人。少宰忘形的抓住地深深吻着,她下意识缩回,那么多视线在她身上啊!
「为最美丽的一对干杯。」一个老年绅土叫。
那些游客都友善的举起杯子。少宁握住酒杯一仰而尽,大声报以「谢谢大家」。
梵尔从来没遇过这种场面,又温馨又激动,这份光荣是少宁带给她的。
「看,他们喜欢我们,觉得我们登对,」少宁好开心的笑。「从来没人这样赞过我,你为我增光,我们是天生一对。」
「三分颜色上大红。」她瞄他一眼。
「我想吞了你。」他移近她,眼中发出奇亮的光芒,说得咬牙切齿。
「放肆。」她避开他视线,心跳加速。
「嫁给我。」紧握她的手。
诚意加上激情,她能感受他不能自己的感情。
「胡闹,」立刻挣脱他的于。「我们才认识多久?」
「生生世世,千百万年。」
侍者过来为他们点菜,只能停止讲话。之后,这题目没能再继续。
他们一边喝些上好红酒一边进餐,气氛轻松又温柔。好多人的视线都往他们这桌投来,尽是羡慕。 「那么多人证明了我的眼光,你就是我这一辈子要找的女人。」
「你早为自己要找得女人定型?」
「没有,从来没有想过。但看到,心里面如投下巨石,「咚」的一声,我知道,这就是我等待找寻的女人。」
「口花花。」
「我颇风流但不口花,最讨厌口花花的男人,轻佻浮躁。」
她笑。她喜欢他这么讲,他象男人。
乐队的人陆续走出来,站在他们预先放好的乐器前。特别的是,尽是上了年纪的人,可说是老人乐队。 「为甚么这样奇怪?全是老人家?」她忍不住问。
「他们从国际饭店一开幕已在这儿,经历了半个世纪,极不容易。他们看尽了这城市兴衰起落,是历史见证人。这是我带你来住这儿的原因。」
心里又「咚」的一声,彷佛再被巨石击中。
半个世纪,历史的见证人——她心头涌上一股哀愁,这与她——彷佛有关。
音乐奏起,他拥她人舞池。
是一首二二十年代却不知名的美丽曲子,优美又浪漫的音乐和感觉围绕耳傍,从身边滑过。她跟着他转,跟着他旋,渐渐旋转进梦的深处,—次又一次冲击她灵魂。似曾相识的感觉再次涌上。
她听过这旋律?她跟他跳过这舞?他们来过这地方?
深深吸一口气,把自己从梦中拉出来,是不是她醉了。
不是酒,而是人。他的凝望,他的深深眼神,他的微笑,他的气息,还有周遭的一切织成一个大网,完完全全捕捉了她。
她飘向云端,瓢向深海,她真的醉了,醉得模模糊糊,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。
甜蜜又沉醉的影子。
半夜醒来,她惊觉自己在—个陌生又黑暗的空间,莫名的巨大压力四面八方朝她涌来,恐惧感觉油然而生,双手用力想坐起来,碰到一个温热的身体。
惊叫还未出口,温暖的双臂迅速拥住她,热吻如雨点,她又回到那甜蜜又沉醉似梦似真的境界。
啊!少宁,比想像更美好的回忆令她彷佛记起了梦中情形。
她已是少宁的女人。
午后,他带她到外滩街道上随意走走。满街满巷的人潮,还有不少男女坐在路边上休息,那些女人拉高裙子,张开双腿,坐姿十分不雅,但却好像没有人在意,没大人大惊小怪,没有人多看一眼。
梵尔下意识皱眉,冲口而出。
「以前不是这样的。」她说。
「以前?甚么时候——你来过?」他意外。
她呆怔一下,自己也愕然。
甚么以前呢?肯定她这辈子没到过上海,今年她第一次到东方,她为甚么会这样讲?
「我不知道,」她困扰的摇头。「不知道,只是——有种印象。」
「甚么印象?」
「不知道——」她怔仲呆想。「我觉得该是很斯文有教养的淑女,不是——那样。」
「是某部电影的影像?」他笑。
「也——许。」她勉强露出笑容。「我们往前走,想看看更多上海。」
「随你住多久都行,我们有的是时间。」
他握紧了她的手,怕她会走失似的。
走几步他就转头看她,两人交换深情甜蜜的一眼,会心微笑。不必说任何话,心灵已沟通,像电脑般,能从互相的眼中读出对方的心声。
走到一处,她突然停下来,指着对面马路上的一幢古典雄伟大厦。
「中国银行?」她不肯定的说。
「你真的认识这儿哦,」他惊异的盯着她。「还知道其么?」
她摇头。自己也不懂为甚么认得这儿。
「你有古老的上海梦?」
「甚么意思?」
「梦中来过上海?」他打趣。
「不一定是上海,是东方某地——」她眉心微蹙。「从小到现在,一直感应到神秘的呼召。」
「神秘的呼召?」他大笑:「我不懂。」
「我也不懂。」她摇头,再往前走。
再走下去,她沉默下来,再没甚么熟悉的发现,一切都陌生又新鲜。
第二天早晨,她告诉他想观光旅游。于是他包租一部的士,整天带着她四周围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