子庄没有再教她,子庄说过,除非莫恕回来,除非莫恕肯谅解、肯答应,他不教以玫。
以玫很不高兴的离开了,一星期没再来过。她--不会再来了吧?他又不是唯一的老师,只要肯出钱,以玫可以很容易找到老师,她不会再来!
她不来的这几天,奇怪的是--子庄总是想着她,念着她,或者她是他唯一的女学生,或者她是他最接近的异性,或者她的美丽,他真是想念她。
然而莫恕--那是对他有恩有义的人,他似乎不能两者兼得,他只能没有考虑的放弃以玫,因为他善良。
善良的人往往自己痛苦,是吗?
这段时间没有学生,他约好了人在唱片公司见面,他们要讨论录新唱片的事。
他一边走出大门一边想,他有什么方法可以求得莫恕回来住呢?莫恕是无论如何要回来的,但怎么求呢?他试过,以玫试过,莫恕全然无动于衷,怎么办呢?
才几天时间,他就看来瘦了、憔悴了,他从小受莫恕保护,他是经不起风浪的,一点点的打击,一点点挫折都会令他受不了,都会令他倒下来。
他真的觉得自己像是失去依傍,连做起事来也没有信心,他好苦恼,怎样才可以把莫恕请回来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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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章
在唱片公司停留了两个钟头,他的无精打采令朋友都觉得奇怪,他怎么了呢?别人问他,他也不肯说,他能告诉别人莫恕离他而去吗?
他慢慢地回家。以前莫恕在时不觉得,虽然莫恕是沉默的人,感觉上屋子里是有同伴的。现在子庄真是觉得寂寞又孤单,一个人守著一栋空屋子,一个人在餐桌上进餐,那都是很可怕的滋味。
走上四楼子庄就呆住了,大门是关着的,他却听见门缝里传出钢琴声。钢琴声?他没有听错吗?
他狂喜的打开大门,看见久已经不碰钢琴的莫恕正在弹着,弹的是一首萧邦的曲子,指法依然纯熟、有力,莫恕--他回来了?
“莫先生--”子庄激动的冲上前。“莫先生--”
莫恕淡淡的看了他一眼,也不出声,继续弹琴。
只有在钢琴旁边,只有在音乐里面,莫恕又找回了自己,他又神采飞扬,他又狂傲不羁,他的动作潇洒不凡,他双臂的震动是那样有力,他额下垂下的那一络头发生动活泼的在跳动--
这是多久以前的莫恕呢?那是在掌声、在欢呼中的他,那是在巅峰之时,那是--啊!莫恕回来了,不但回来,他又玩起了音乐,找回了自己。这太好了,简直太好了,什么人、什么事使他改变?
莫恕是个天生的音乐家,大厦管理员--实在不是太大的笑话?他是属于音乐的。
子庄就那么欢喜的、快乐的站在他身后,全神贯注的投入了那流畅、优美的琴声里。
琴声停了好久、好久,子庄才回过神来,他彷佛还听到细细的音乐在耳边廻旋。
“莫先生--你回来了。”他怔怔的说。
莫恕淡淡的一笑。
“我答应了一家唱片公司,替他们作曲兼钢琴伴奏。”他说:“我得开始练习。”
“啊--太好了,那太好了。”子庄简直不能置信,莫恕又回到音乐圈子。“那--那
简直太好了。”
“还不知道好不好,”莫恕摇摇头。“我从头做起。”
“一定行的,我担保一定成。”子庄加重语气说:“因为你是莫恕,独一无二的。”
“我并没有把握,”莫恕还是摇头。“我总是要做一点工作,我不能总要你养我,既然管理员做得不开心,我只好回到老本行。”
“不,不,无论如何--你肯回到音乐圈子,我实在太开心了。”子庄说。他不善言辞,表达不好。
“该谢谢你的女学生。”莫恕没表情的说。
“女学生?”子庄的心一跳。“何以玫?”
“是--她来找过我。”莫恕永远是那样漠然。“她是个很有说服力的女孩。”
“她说服你?”子庄意外。
“至少--是我觉得可能误会了她。”莫恕说。
“误会?那--那是--”子庄喃喃的。
“明天你要她再来上课。”莫恕不动声色的说。
“啊--”子庄不能置信,怎么一下子变成那么好呢?他不是作梦?是吗?
“无论如何--她在我们这儿学唱、学弹钢琴、学乐理,想成名是绝无问题的。”莫恕
“是--是--我就打电话给她。”子庄诧异得发傻。“我就打电话给她。”
“她就会来。”莫恕淡淡一笑。
“她--她就会来?”子庄呆呆,莫恕怎么知道她就会来?这其中--有着什么他不知道的变化么?
“她去接我回来的。”莫恕再说:“现在她出去买菜,冰箱里什么都没有,你不吃饭吗?”
子庄怔怔的发了一阵呆,以玫接莫恕回来,以玫又去买菜,这--简直不像是真实的事,怎么可能呢?莫恕和以玫曾像仇人一般,怎么--回事?
门铃响起来,莫恕眼光一闪,子庄已经奔过去。
“我开门--啊!以玫回来了!”他开心大叫。
以玫似乎容光焕发,黑眸更加亮了。
“子庄,你这几天都不吃饭?怎么冰箱里连一点东西都没有?”以玫一进来就说。
一边把买回来的东西送进厨房。
“我--我”子庄跟着进去。“用了多少钱,我还你,我应该还给你。”
“莫恕付了钱,还有多。”以玫笑。
“是十天管理员的薪水。”莫恕在客厅说。
“以玫--”子庄心中有好多话,又不知从何说起。
“今天我表演烧菜。”以玫抢先说。她看莫恕一眼,那眼神很特别。“今天不上课,可是你也不能赶我走。”
“怎么会呢?怎么会呢?”子庄一个劲儿摇头。
子庄站在莫恕的旁边,他是年轻的,也十分斯文、清秀,然而比起年龄比他大,又不修边幅的莫恕,他似乎还像个孩子,像一枚未成熟的青果,很生涩的。
他没有莫恕那种成熟的光芒。
成熟不一定因为年龄,重要的是经历,是挫折,是一种沧桑感,成熟是一种提炼的总和。
“我在厨房烧菜,你们两个都不许进来。”以玫用一种命令语气,很令人喜悦的命令语气。
她关上厨房门,把两个音乐天才关在外面。
“我--有点糊涂了。”子庄望着紧闭的厨房门。“以玫,她--她怎么--哎!”
子庄摇摇头,不说下去,他希望莫恕回来,这目的已达到,他也不必去研究以玫用什么方法了!
“以后我们俩属于不同的两间唱片公司,我们要比赛。”莫恕说,他知道子庄需要激励的。
“我怎能跟你比?你是我的老师。”子庄说,真心的。
“你要青出于蓝,胜於蓝。”莫恕沉声说:“我只不过在音乐的道路上先走了一段路,只要你走得快,没有理由赶不上我。”
“我们为什么不一起工作呢?”子庄说:“我们唱片公司也一定欢迎你的。”
“有竞争才有进步,我不希望只站在一个定点上。”莫恕摇头。
“好,我会努力。”子庄用力点点头。
“对了。”莫恕很难得的微笑一下。“你的依赖心太大,这次我离开就完全暴露出来,你一定要训练自己坚强、自主,你要对自己有信心。”
“我--明白。”子庄的脸红了,很不好意思,毕竟他已是三十岁的人。
“我想--你要退掉几个学生,教学生虽然也好,但太困身太占时间。”莫恕慢慢说: “在音乐领域里想再上层楼就必须创作,你的学生使你没有时间创作。”
“是--我会跟学生说。”子庄点头。他知道莫恕的话是很有道理的,他愿听从。
“我们俩工作的薪水够这个家开支了,”莫恕眼中流过一抹温暖。“你不必太辛苦。”
“我不辛苦,真的。”子庄望着他。
莫恕淡淡一笑,不再言语。
他们之间有些话根本不必说出来,他们已能互相了解、体会,十多年的相依为命使他们的心意相通。
厨房里传出来唏哩哗啦的声音,以玫一边还在哼著歌,心情十分愉快的样子。
这一切都令子庄忍不住好奇,以玫和莫恕都有很大的改变,他们到底是谁改变了谁呢?
以玫不是个简单的女孩子,她有自己的一套对人处世的办法,她的口才的确很不错,只是她改变莫恕的成分不大吧?
无论如何,莫恕和以玫之间似乎有一点--有一点奇异的默契,是吗?默契?
“莫先生,你是--真要我继续教她?”子庄忍不住问。“我是说以玫!”
“当然是你教,她还不够资格做我的学生。”莫恕说。
“我们真的能够帮助她成名?”子庄有丝怀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