铃声突然响起来,他顺手拿起旁边的电话听筒,喂了两声,电话里全无反应,是谁在恶作剧?
铃声又响,这才意识到是门铃,不是电话。
他沉默的走去开门,铁闸外面站着雅竹。
“你?”他皱起眉头,一副不欢迎状。“有事?”
“进来谈,好吗?”她望着他。
才几天不见他就憔悴了,她自然不知道他生病。
“不方便。”他冷冷的摇头,又看看身上的睡衣。“我们之间也没有事需要谈。”
“开门。”雅竹也不动气,她深知他的脾气。“我要说的不是我自己的事。”莫恕犹豫了半分钟,终于打开了铁闸。雅竹淡淡一笑,轻盈的走进来。“那天——我在夜总会见到你。”她说。他眼光一闪,没有出声。
“你知道你走了之后的事吗?”她再问。他摇摇头,还是不响。
“何以玫追出来,追不上你,很失望。”雅竹说。
“这些事——很无聊,我不想听。”他硬硬的。
“不想听?那天你为什么去夜总会?”她笑了。
“我的事不必向你解释。”他坐下来。
“当然,不过——我没有恶意。”雅竹说:“那天我去——事前并不知道会碰到你。”他漠然的坐着,连反应也没有了。
“既然去了,又何必要走?”她再说。
“如果你来只为说这件事,对不起,你走吧!”他说。雅竹绝不在意,反而笑了起来。
“脾气还是和以前一样。”她说。停一下,又说:“后来我和以玫谈了一阵。”
“什么?”他瞪大了眼睛。“我们谈了一阵,”她再说:“她是个很不错的女孩子,和她外表并不像。”他又沉默了。“她很痛苦。”雅竹说:“你实在太残忍。”
“我的事,不要你理。”他胀红了睑。
“骄傲。”她微微一笑。“这是事实,与骄傲无关,你和我之间有什么关系?”他冷笑起来。雅竹微微皱眉,却是不动气,她似乎是打定主意、下定决心而来的。
“你怎么了?脸色很差。”她放柔了声音。
“你到底想怎样?”他发怒了。“为什么来烦我?你该关心的只是你老公。”
“我只是来看看一个老朋友。”她的修养好极了。“你病了,是不是?我看得出来。”
“你最好现在立即离开,我不想见你。”“不要发脾气,我只想帮忙。”她笑。
“帮你自己吧!”他站起来。“你走,我要休息。”雅竹摇摇头,再摇摇头,还是在微笑。
“你其实好傻,总是折磨自己,一次又一次。”她说:“你怎么会不为自己打算?”
“似乎很了解我似的。”他说。
“经过一次教训,怎能不了解?”她苦笑,有一丝往事如烟的感觉。“如真了解,走吧,”他终于叹了一口气。“你知道我决定了的事不会改变。”“如果决定是错误的呢?”雅竹反问。“错——也由得它去错。”他强硬的。
“不能这样,莫恕。”她摇头。“你会亲手把三个人的幸福毁掉。”
“幸福?那是什么?我从来不知道。”他自嘲的。
“你曾经一次又一次拥有过,却被你自己推出大门口。”雅竹说。
“不许胡说!”他皱眉。“难道你不承认?”她盯着他。“我只知道我对子庄有责任和义务。”他说。“爱情不能拱手相让,这是天下最荒谬的事。”她说。他眼光一闪,沉默半晌。“我——没有爱情。”他说。
“你是骗人呢?或是骗自已?”她不肯放松。“我只看事实。”他漠然说。“看事实?到夜总会去看?”她尖锐的。雅竹从来不是尖锐的人,为什么今天如此特别?
“你说这些——与你有什么好处?”他故意问。
“好处?”她轻轻一笑。“莫恕,我——希望你幸福。”
他一窒,半天都说不出话来,心也柔软了,毕竟是雅竹,毕竟——曾有一段情。
“我已四十岁,对生命已无更多要求。”他说,这是真话吧!
“四十岁说得好像七老八十,”她叫起来:“人家四十岁还有资格选杰出青年呢!”
“那是人家,我的心境有七十岁。”他苍凉的笑。
也许他在病中,神色格外令人心酸。他实在没有理由如此牺牲自己。
“莫恕,你以为这么一走子庄就有希望?”她问。
“我不理,至少——他不再怀恨。”他说。
“错了,子庄得不到何以玫,我怕以后恨意更深。”雅竹洞悉一切。
“什么?他们——不是很好吗?”莫恕意外的。
“你以为子庄殷勤的接接送送就能打动何以玫的心?你以为爱情就是这么容易?这么简单?”她叫。
“子庄是真诚的。”他说。
“真诚?”雅竹笑。“现在的女孩子不比十年前,为了对方真诚就肯下嫁给他,现在的女孩子要爱情,真正的、实在的爱清,她们不再委屈自己。”
莫恕心中一动,从雅竹一语双关的话里他似乎听出一些东西,雅竹在——怨?是不是?
十年前的事她仍耿耿于怀?在嫁了萧玉山之后的今天?她觉得委屈?然而萧玉山是亿万富翁啊!
女人的心是难以捉摸的。
“子庄不会令她委屈。”他硬硬的说。
“委屈与否是她自己的感受,你无法代替她说。”雅竹非常的固执己见。
“这是——她告诉你的?”他终于问。
“她不爱子庄,拖下去只有更痛苦。”她迳自说。
“她告诉你的?”他追问。
“她怎会说这些?尤其是对我?”她摇摇头。“可是我能看得出来,真的。”
他默然。
“她从后台奔出来又追不上你时,整个人都失去了生命一样。”她摇摇头:“她实在是个不错的女孩。”
莫恕振动一下,以玫——真的是那样?
他以退为进,成全该是一种美德,他以为子庄和以玫该从此得到幸福,似乎——天不从人愿。
“她——还说了什么?”他忍不住问。
以玫,以玫,每当想起这名字,他内心依然有难以抑制的痛楚和思念,所以,他忍不住去了夜总会,但——有用吗?徒惹更多的痛苦。
“我几乎把你的地址告诉了她。”雅竹笑。
“什么?”他一把抓住她的手,像铁钳一样。“你到底说了没有?你怎能这么做?”
“我并没有说。”她挥不开他的手:“你弄痛了我。”
他一震,立刻放开她。
“很抱歉,雅竹。”他歉然地坐下来。
“莫恕,不要为难自己,好吗?”她柔声说。
“不,有些事——你不能了解的。”他叹息。“就算我不怕子庄恨我,却也不能看见他沉沦、毁灭前途,他无亲无故的孑然一身,我——不忍。”
“你难道有亲有故,有很多家人?”她说。
莫恕是好人,他总是为别人设想而忘了自己,这年头已再难找这样的人了!
“我比他年纪大,我受得起。”他说。
“以玫呢?”她摇头。“我发觉你不懂女孩子的心理,又始终不为她打算一下。”
“子庄肯定能给她幸福。”他说。
“她的幸福却肯定不在子庄身上。”她说。
莫恕沉思半晌,终于缓缓说:“你——要我怎么办?”
“去见她一次。”她立刻说:“是好是坏也当面说清楚,这麽不告而别不是男子汉行为
。”
“我——不想见她。”他心乱了。 见以玫——他怕再也控制不了自己感情。
“听说——你写的那些歌是给她唱的。”雅竹忽然说。
“是。”他点头。
“或者——再由她唱?”她提议。 他想起了那首“下午的旋律”,想起了那短暂的时光,脸上的线条也柔和了。
“她已不再属于我们公司了!”他说。
“如果你肯,这会是问题吗?”她问。
“但是——”
“别说子庄,他已是个三十岁的大男人了!”她叫。
“我却怎能忍心把他推到十八层地狱。”他叹息。
“你以为子庄真是那么爱以玫?或只为争强好胜?”雅竹忽然说。 争强好胜?可能吗? 子庄替以玫作曲的那批新歌都完成了,词也请人填好,灌唱片的工作已积极展开。 以玫也不得不提起精神投入繁忙的工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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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一章
她除了晚上在夜总会唱之外,白天要练歌,要和乐队合作拍子节奏,还要费尽心思来安排、处理歌曲,她是希望一鸣惊人。
忙碌是最好的忘忧办法,忙碌中,她只好把莫恕的事暂时放开。
她甚至不再失眠,因为一天的繁忙工作之后,她已筋疲力尽,眼睛都已睁不开。
她看来似乎开朗了一些、快乐了一些。
子庄的情绪完全受她影响,对感情,他是完全的投入,似乎——以玫已主宰了他。
他为以玫忙碌得起劲,把灌唱片的事尽可能的做得完美,只要以玫开心,他就在所不惜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