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子庄啊!以後有机会你可以替我介绍吗?”以玫说:“这个世界啊,关系最重要,有关系的话就算不怎么好,唱片公司也会力捧,也会红。”
“我介绍你什么?”子庄不明白。
“唱片公司的人咯!”以玫笑。“在你来说是轻而易举的,对我就关系重大了!”
“你想做什么?灌唱片?”子庄皱眉问。
以玫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,眼珠一转,笑了笑。
“当然不是说现在,我是说我学成了之后,”她撒娇似的说:“我是你的学生,总不能替你丢脸啊!”
“你说得对,”他点头。“不是任何人、任何歌星都能灌唱片的,一定要有水准、有资格才行,我虽和唱片公司熟,也绝不会随便介绍人去。”
“我明白的,你是出名的作曲家,自然要爱惜羽毛。”以玫微笑。“不过你放心,我这学生绝不会丢你的脸。”
“也不是这个意思。”他不只老实,还忠厚。“我是说——如果你本身功夫不到家,还是多一点学习和训练比较好,我不是指我的名誉。”
“无论如何,我是会听你的话。”她说得好甜。
子庄满意的笑了。以玫会是个好学生,会有前途,莫恕说的——可能太偏激了,是吧!虽然莫恕是好意。
“我们——再开始吧!”子庄搓搓手。“我不想浪费你的时间。”
“好。”以玫坐在钢琴前。突然她又想起一件事。“子庄,我有两张演唱会的票,美国来的‘第五度空间’合唱团,你愿意去听吗?”
“你说什么?‘第五度空间’——啊!他们来香港的演唱会。”他恍然大悟。“他们是不错的,在流行歌曲界曾享盛名,可是——听说他们改组了,有两个队员离开。”
“你去听听,好不好?”她望住他,看来非常诚恳。“人家送了我两张票,不去很可惜。”
“我去——”他呆住了。“我——我和你去?”
“你陪我。”她跳起来抓住他手臂,不停的摇晃。“我最不喜欢一个人,你陪我。”
“但是我——”子庄胀红了脸。他是想去的,可是陪女学生去——这未免说不过去,而且莫恕会不高兴。
“不管,不管,你一定要陪我去,”她抓住他不放。“一个人参加闷死人。”
“哎——我考虑一下,”他尴尬的。“我考虑一下。”
“考虑?”她似笑非笑的望住他。“是不是怕莫恕不高兴?你为什么那样怕他?”
“不,不,不是莫先生——”他又窘又不安。“我怕抽不出时间,我这——”
“不信,你就是怕他,”以玫瘪瘪嘴。“你又不是三岁小孩子,为什么怕一个他那样的人?”
“请别误会,不是怕——是尊重。”他额头开始冒汗。
“证明给我看。”她笑。“如果不是怕他,你就陪我去,我才会相信。”
“不需要证明——”他益发睑红了。“以玫,不要开玩笑,我们开始弹琴。”
“不,你不答应我不上课。”她顽皮得像个小孩子。
他犹豫半晌,挣扎半晌,终於咬着牙,好像决定第三次世界大战般。
“好——我去。”他点点头。
“那一言为定,不许黄牛啊!”她带着胜利的笑着。“今天晚上七点半,我在演唱会的门口等你吧!”
“好!七点半。”他说。
决定陪以玫去,他心中很是高兴,他原是喜欢去的,只为莫恕的影响太大——他摆脱不了,他终於摆脱了,他决定去。
他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,却又有一阵难以解释的内疚,他知道莫恕不会喜欢他这样,理
智上,他自己也觉得不应该去,但在以玫面前,理智不能理直气壮。
他们开始练钢琴!以玫依然很开心、很专心,而子庄却是极不平静,想东想西,精神完全不能集中。那种内疚的感觉也越来越厉害,终于,他停下来。
“怎麽了?子庄。”以玫诧异的。
“我不知道,我觉得好像做错了事,良心不安,”他叹一口气。“我想——我还是不去。”
“不行,你答应过我的。”她叫起来。“你是老师,又是大男人,怎能出尔反尔?”
“我——哎,我很难解释,或老我太古板、太保守,又太原则性吧,我认为还是不去好些。”他说。
“我想是你太善良,”她冷冷的瘪嘴。“你认为莫恕有恩于你,于是你对他百依百顺,像个奴隶一样,我看哪,人家正利用你这善良的弱点,叫你一生一世不敢背叛他,受他利用。”
“不,你千万不能这么说,这绝对是错误的,莫先生绝不是那样的人,他绝不是。”他郑重的否认。“他绝对不是利用我,他对我的栽培是绝无企图的。”
“还说没有企图,你现在是不是赚钱养他?这不是利用是什么?”她冷笑。
“你怎能这样说,莫先生以前教我、养我、栽培我,今天他——哎!我养他又有什么不对?”他说:“你——怎么总是针对着他呢?”
“我是为你好,你不会以为我和他有仇吧?”她摇头。“我只是看不惯——你这么大一个人,他还管得厉害,还一些自由也没有。”
“他没有管我,我的一切是我自愿的。”他说。
她沉默一下,突然又说:“那个莫恕,他年纪又不老,怎么不做事,一天到晚游手好闲的?”
“这——他自然有原因。”他皱眉。
“什么原因?有绝症?受了刺激?女人?”她好奇的一连串问。“他多大了?”
“这是他的私事,我不便说。”子庄摇头。
“我的天,居然有你这种人活在这个时代,你像个一成不变的老古董,又臭又硬。”她极度的不满。
“人活着是该有一点原则。”他正色说。
“为了原则你要吃苦一辈子?”
“我不觉得吃苦。”他摇摇头。
“你当然不觉得,可是在我们旁观者看起来你就大吃亏了。”她摇头。“你年轻,你有才华,你应该更有名气,更有前途,你应该有更好的享受,你该赚更多的钱。现在你为了他只好放弃许多。”
“谁说的?谁这么说的?”他激动起来。“全无事实根据,胡说八道,我怎么是为了他
放弃了许多,反过来说是他为了我——而且我不稀罕更好的享受,不稀罕赚更多的钱,我很满意目前。”
“你太傻,你根本不适合这个时代。”她说:“这是个人人拼命往上爬的社会,钱是最基本的一切,你不要钱又不要爬得高,你的思想太落伍了!”
“落伍也好,跟得上时代也好,我还是我,根本不会改变,”他严肃的望住她。“以玫,以一个学音乐的人,你心中有太多的名利,你的成就不会太高。”
“你——什么意思?”她皱眉,开始不悦。
“当然,我只是个音乐老师,我不能管你的思想,”他慢慢的,真诚的说:“但是我希望你真的有成就!真的成名,你——毕竟是我唯一的女学生!我真是希望你好。”
“然而成就是什么?像你这样?像莫恕那样?我不要那样的成就,”她冷冷的笑。“成就根本是两个字,一点也不实在,我要的是看得见、抓得住的,我要我的名字天天见报,我要全香港的人都认识我、喜欢我,我要赚许许多多钱,这才是我心目中的成就。”
“以玫——我很失望。”他叹口气。莫恕是对的,莫恕早看出以玫不是他们同一种人。
“为什么失望?我不用功?我的学习进度不够快?不够好?”她又笑起来,改变是非常的快。“你是老师,你说过,不管我的思想,对不对?”
“是——以玫,你还是去找另外的老师吧!我怕我教不好你,会令你失望。”他摇头。
“不,不对,你是最好的老师,来之前我已经调查过了,”她不同意。“要想学好唱歌、钢琴和乐理,只有你一个人能教,其他老师办不到。”
“可是——我是落伍的。”他垂下头。
“你真固执,子庄,”她抓住他的手。“是你的善良、忠厚使思想落伍,但你是最好的老师,你只管教我,其他的一切——我自有办法。”
“自有什么办法?”他任她握住手。
“名成利就。”她眼中射出异采,非常的信心十足。“我一定会做到,一定。”
“当然——如果你认为我帮得了你,我会继续教你,我已经答就过了,”他望着她那美得野性的脸发呆。“只是——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批评莫先生。”
“你总是那么帮他,这正是你的可爱处,”她嫣然一笑。“我答应你,以后我再不说他便是。”
“其实他真是世界上最好的人,而且他在音乐方面的造诣、修养绝不是我可以比得上的,”他真心说:“如果他肯教你,你会事半功倍,提早达到目的。”
“他教我——他肯教我吗?”她眼中光芒又是一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