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外表看来,她可能伤了我,但,事情并不能只看外表。”莫恕说:“真的,外表最不可靠。”
“但是的确因她嫁给萧玉山——”
“绝对不是。”莫恕斩钉截铁的。“真正原因绝对不是这样。”
“那是为什么,能告诉我吗?”子庄问:“为什么你颓丧十年?”
莫恕沉默半晌,吐出难以置信的两个字:“内疚。”他说。
内疚?他因为内疚而恨女人?而十年不振?
以玫已经跟莫恕上课了一个月,一个月的相处,她觉得莫恕实在是个最好的老师,他用属于他自己的独特方法教学生,而且非常的尽心尽力!除此之外,莫恕绝对不是个好伴侣,不是个好朋友,他那种冷漠、刻板,实在没有人能受得了!
他的冷漠、刻板是天生的吗?他以前也这样对待林雅竹?他们之间的感情怎么发生的?木板也会发芽、开花?到底他们之间有段怎样的故事呢?
以玫很好奇,很希望知道,可是她没机会问,她并不急,她--总有机会的,是不是?
然而莫恕不像子庄,她并不是那么有把握,她要小心、谨慎而且还要最大的耐性。
目前来说她很满足,名震一时的莫恕是她的老师,除了林雅竹,她是他唯一的女弟子,她等待着那一天来到,那一天名成利就,一如当年林雅竹。
她又来上课了。
她总是吃完午饭之后来。她知道莫恕早晨的时间要作曲,要自己练琴,还要看一点书,有时还要听一点唱片什么的。
最主要的,下午子庄不在。
她不喜欢她来上课时碰到子庄,那总是有点不方便,子庄是个敏感又多疑的人,避开他可免除了不必要的麻烦,是不是?
她是了解子庄,就像她了解自己。
她按门铃,莫恕冷漠的替她开门让她进去。
然后他们就开始上课了,讲乐理、练嗓子、弹琴,每天都是固定的程度。
只是,莫恕从不限制她的时间,两小时、三小时,他从不介意。
今天正好一个月,她该付钱,她为这件事为难,她该怎么付呢?又付多少呢?
以她这么每天来,一来就两、三小时,若每小时五十元的话,三千元都不够,她付得出这笔钱,她这么来法自然心理早有预备,但--莫恕接受吗?
他讲完了乐理,又教她练了嗓子,于是她自己练琴了。昨天他交代的曲子还没练熟,今天不会教新的。
她在钢琴前坐下,却没有开始弹。
“莫恕--我该怎么跟你算钱?”她终于忍不住问。
“钱?”他眼光闪一闪。
“是,学费!”她说。
在他炯炯眼光下,她觉得有点不好意思。
“你以前怎么付子庄的?”他问。“照付他的付我好了。”
“但是--你的时间长。”她说。
“照他的付。”他漠然的。“我是替他教你,至于时间不是问题,反正我有空。”
她想一想,点点头不再出声。
她知道莫恕是个主观极强的人,他不喜欢别人和他争辩,尤其是女孩子。
她开始练琴,却心不在焉。
她在想,她每天练琴时莫恕这么目不转睛的望住她,是看她?或是看她弹琴?她虽然没有回头,却也能感觉到他锐利眼光,真的,她能感觉到。
莫恕每天都是那个姿势,那个神情,那种眼光,他这个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?有人能猜得透吗?
“停下来。”他忽然在她背后叫,声音又冷又利。“你在想什么?竟弹得全无章法,回去没有练过?” “我--”
“家里没有钢琴?”他再问。
“没有,但预备买。”她笑,转过头来。“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事情?”
“因为你心不在焉。”他木然说:“这不是你应该有的态度,你不是想名成利就?”
“想当然想,成不成是另外一回事。”她笑。“你也不能担保我一定成,是吗?”
“至少你该全力以赴。”他说。
“我反而更信运气。”她说。
“既然信运气,何必来找我学?”他皱眉。
“运气只是一半啊!”她笑得好有风情,不像一个才二十多岁的女孩。“另一半要你帮忙。”
“不是我帮忙,是你自己努力。”他正色说。
“口气和子庄一样。”她摇头。“哦,子庄监制那张唱片出了,有几首歌真好听,是他写的。”
“他有天才。”他说。
“你岂不更有天才?”她说:“子庄根本是你一手造就的,没有你就没有他。”
“不要抹杀自己的天才和努力。”他说。
“莫恕,你什么时候写几首曲子给我唱?”她眼中发光,充满希望的。
她始终还是叫他莫恕,没有改称先生。
“我的曲子--是要选人唱的。”他淡淡的笑。
“选谁?我没有资格?”她斜睨他。
他只是牵扯一下嘴角,没有出声。
“林雅竹现在不可能复出唱歌吧?她是阔太太。”她忽然说。
“我写歌不会给林雅竹唱。”他说。看他那淡漠的脸,这一次他怎么全然不在乎了?“
她没办法再唱得好。”
“那么--谁?”她盯着他。
“或许我自己。”他不像开玩笑。“我写了曲子自己唱,只有我自己才能明白我想表达的感情和意思。”
“你自己?”她大大意外。“你想灌唱片,是不是?是不是?我帮你唱合声,好不好?”
“你肯替人唱和声?”他嘲弄的。“你不是处处都希望做主角吗?”
“替别人当然不肯,替你不同,你是我老师。”她说。
“你是这么尊师重道的?”他讽刺的。“子庄不是给你骗得团团转?”
“我骗他?我什么时候骗他了?”她不依的嚷。“难怪你对我有偏见,我骗他,几时呢?”
“你自己比我清楚。”他说。
“于是你就支开他,不许他再教我?”她非常聪明。“宁愿自己出马,也不要我接近他?”
他只是不置可否的笑。
“你当我是什么人呢?莫恕。”她突然站起来,走到他身边,撒娇似的。“你当我是什么人呢?在你心目中,我大概是不屑一顾吧?嗯?”
他还是那样笑,似乎--默认了。
“好,原来你肯教我是算计我。”她坐在他沙发的扶手上。“你也没安什么好心。”
他的笑容消失,眉心渐渐聚拢。
“你认为我没安什么好心?”他望着她。
她呆怔一下,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。
“难道--不是?”她是聪明的,很快就说:“你怕我伤了子庄的心,对不对?”
“子庄年纪比你大,却未经世故。”他说。
“你呢?”她忽然嫣然一笑。“你不怕我伤你心?”
他凝望着她,好半天,才慢慢的笑。
“你认为有本事伤得了我?”他反问。
“你认为我不行?”她挑战似的扬一扬头。
“不是不行,”他夷然一笑。“是根本没有机会。”
“机会?你不给?”她不退缩,她不简单。
“你认为我该给吗?”他说。
“难道除了林雅竹,世界上没有其他的女孩子能吸引你?”她是大胆率直的。
“我这么说过吗?”他似笑非笑的。
“我比她年轻,我也漂亮,难道你看不见?”她挑战的盯着他。
“年轻又漂亮的女孩子实在太多了,然而--和我有什么关系?”他不直接回答。
她微微有些色变。
“你--又骄傲又可恶。”她狠狠的说。
“你还太年轻。”他摇头。“有些事你只看见表面,没有看见内心。”
“我知道你,除却巫山不是云。”她不屑的笑。
“我不是情圣,林雅竹再走到我面前我也未必再看她一眼。”他说,这是真话?
“扯谎,你为林雅竹颓丧不振到如今,全世界的人都知道。”她叫。
“全世界的人不是我,”他淡淡的笑。“我的事只有我自己最清楚。”
“你敢说你不再爱她?”她不服气的。
“我爱与不爱为什么要告诉你?”他心平气和的。
“你--”她一窒。“你这人真可恶!”
“练你的琴吧,名成利就对你比较实在,比较重要些,陈年老事帮不了你。”他说。
她恨恨的跺一跺脚,走回钢琴前。
“总有一天我要把你这个人的心挖出来看看,”她说:“或者你根本没有心。”
“也许,我也怀疑我到底有没有心。”他笑,完全不在意的笑。
她坐下来叮叮咚咚的乱弹了一阵,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有心练琴。莫恕坐在那儿,就是莫名其妙的影响了她的情绪,虽然他是老师。
“今天不练了。”她猛然站起来。
“同家吗?”他也站起来,并不意外。
“谁要你管?你根本对一切都--漠不关心。”她狠狠的从皮包拿出一个信封,是学费,用力放在钢琴上。“你何止没有心,你根本不是人!”
以玫说完了,大步冲了出去。“砰”然关上大门。她--怎么了?为什么发那么大的脾气?为什么骂他?她可是--不正常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