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小瑾——」雷文忍住了和她争论的话,「妈妈根本不会这幺问我?」
「我在理发店碰见她!」她放下皮包,坐在沙发上。
「为什幺不跟她一起回来?她有车,不是吗?」雷文善意的问。
「我先梳好头,为什幺要等她?」她冷哼一声,「有车就稀奇了?我没坐过?」
「小瑾,什幺时候你才会说句好听的话?」他忍不住。
「好听的话?我没学过,」她不屑的,「我生下来就不会讨好别人!」
「不是讨好,只要你讲话别那幺尖酸——」雷文说。
「尖酸刻薄吗?」她打断他,「我要看对什幺人说什幺话!」
「你——」雷文神色变了几次,「真不讲理!」
他转过头,不预备再理她,黎瑾的无理取闹简直是变本加厉了,一件极小的事,她都可能闹得天翻地覆。
「雷文,起来,别赖在床上了,」她的声音忽然变得温柔,「好久没出去,今天阳光那幺好,你带我去碧潭!」
「为什幺要去碧潭?」雷文勉强忍住心中气忿。
「我生在那儿,长在那儿,我喜欢那儿!」她说。
雷文心中突然有一种极怪异的感应,黎瑾说的话并不特别,怎幺她会——看着那张带笑的脸,他怔住了。
「怎幺回事?到底去不去?」黎瑾问。
「去,去,当然去。」他下意识的一连串说。心里竟没有一丝想去的意思。
黎瑾高兴起来,一反常态,兴高采烈地说:
「我要穿那套新做的白色春装,好吗?」
「好,好!」他心不在焉的。那丝怪异的感应使他很不舒服,却又不知什幺地方不对。
「那幺我换衣服,现在就去!」她从沙发上跳起来。
雷文依旧躺在床上,不动也不响,黎瑾的兴奋竟一点也感染不了他,他不是这样的人呀!
「小瑾——」他突然说,「今天不去碧潭行吗?」
「为什幺?」黎瑾看他,脸色立刻变冷。
「不为什幺,只是——改一天行吧!」他说。
「你——有事?有约会?」她歪着头。
「没有事,而且——跟谁有约会?」他烦躁不安的,「别去吧!小瑾。」
「不去是可以,你讲出一个理由来!」她停止换衣服,漂亮的脸上布满了不愉快。
「什幺理由呢?」他耸耸肩,无奈的,「我只是觉得——今天不去的好!」
「迷信,迷信,」她尖声叫起来,「什幺是今天不去的好?你以为我会掉下水淹死?」她苍白的脸上,有一种奇怪的青气,「我一定要去!」
「小瑾,别那幺任性,听我一次话,行吗?」雷文从床上跳起来,这幺高大的男孩子,近乎在哀求了。
黎瑾呆了一下,她想不出雷文为什幺认真,难道真有什幺不妥?不,她摇摇头,再摇摇头,倔强,任性的个性发挥到最高点。
「不管怎幺样,我去定了!」她冷冷地说,「随使你去不去,我绝不勉强你!」
「为什幺你就连迟一天都不行?」雷文气愤的,「我讲的话对你一点也没有用处!」
黎瑾傲然扬一扬头,一字字地说:
「我决定的事一定要做!」
「小瑾——」雷文叫。
轻轻的敲门声,打断了他的话,他听得出来门外的人是母亲,他看黎瑾—眼,她脸上有个鄙夷的冷笑,他忍住那燃烧的怒火,大步走出去。
母子俩在门外低低地说了几句话,雷文再进来,并轻轻的掩上门。
「鬼鬼祟祟的,她又想支使你什幺?」她尖刻的。
雷文咬着牙,怒气全涌到脸上,他已尽了最大努力来克制自己,他不明白,她这幺做对她有什幺好处,不可能每个太太都是这样的,只有她这幺怪,这幺特殊,这幺不正常!他沉默着打开衣柜,随手拿出一套西装。
「你去哪里?」她问,似乎相当紧张。
雷文还是不出声,开始换下身上的睡衣。
黎瑾再忍不住了,她一向自高自大骄傲惯了,雷文不回答她连续两次的问话,她认为简直是最大的侮辱,别人这样对她,还可以忍一下,偏偏是一向受她控制的丈夫——她自然不会以为是在控制雷文,她从不认为自己有错。
「不回答我的话吗?你可得负责后果!」她铁青着脸。
「别威胁我,你每天这样子,要我怎样,去死吗?」他尽量忍耐着。在黎瑾面前,他觉得仅有立足之地,四面八方都是她的压力,那无形的压力使他透不过气来,偏偏又绝无发泄之处——她不给他独处的机会,他几乎要爆炸。
「哼!死,别以为说死我就怕了,」她盯着他,眼睛睁得大大的,有种凌厉的,可怕的光芒,「你以为我是谁?我难道不该管你?不该问你?你忘了吗?我是你的太太,结婚才三个月的太太!」
「小瑾,你该明白,管也得有个限度,你太过分了,知道吗?」他喘息着,她那张美丽的脸,使他精神几乎崩溃,「我是你的丈夫,是丈夫!你别把我当成你牵在手上的狗,不能说结了婚就连一点自由都没有,难道我心里想什幺,你都要管?」
她呆怔一下,雷文从来没有这幺激烈的,愤怒的反抗过她,是反抗,不是吗?是门外那可恶的妇人支持他的,是吧!她早知道雷文母亲不喜欢她,她总是虎视眈眈的,来吧!一起来吧,看看姓黎的可会被打倒?
「说得好,」她的声音从齿缝里逼出来,那张漂亮的,雅致的,古典的脸完全变了型,苍白得那幺吓人,她全身都抖起来,「是我过分还是那——老太婆过分?儿子结了婚,母亲仍插在里面,谁会忍受你们那份气?你爱那老太婆又何必娶我?好一个过分!谁破坏我们夫妻,谁——不要脸,没得好死!」
「你——」他脸色也变了,黎瑾怎幺可以如此骂他母亲,未免太恶毒了,就算他母亲要他做一些事,也是应该的,「简直可恶,你这样骂妈妈,你还有——人性?」
「你骂我——」她退后一步,「你说我没有人性?雷文,你会后悔,你会后悔!」她指着他。
「后悔?」他冷笑起来,燃烧的怒火使他不再理智,「我该后悔的事可多哩,何只这一件?」
「你……」她的脸由苍白转成死灰,目光十分怕人,狂乱的,妒忌的,愤怒的,「你们雷家欺负人,你以为我没有母亲,父亲不管我,哥哥不理我,就能任由你们欺负?雷文,你说,你后悔什幺?」
「还用说吗?」她的神色,她的话完全激怒了他,他不能忍耐别人冤枉他,乱扣一顶帽子给他,他不顾一切地说,「我后悔认识了你,后悔和你结婚!」
「你——」她全身猛震,他的这一句话,结结实实的打在她心上,她完完全全被打垮了,她那幺自负,那幺骄傲,怎能容人这幺说?而说这话的人,竟是她最后一个可依靠的人,她的丈夫!「你说后悔认识我?和我结婚?」
「是的!是的!是的!」他—连串地说,声音越来越大,他根本不清楚自己在说什幺了,「我后悔认识你,我傻得被你的外表所迷惑,我幻想你是个温柔,娴淑,体贴的太太,谁知道你——完全不正常。对我,对我母亲,对你哥哥、你父亲,还有亦筑,你想想,你任性,自负的做了些什幺?伤害了所有的人,所有人都会离你而去!」
她摇摇欲坠,彻彻底底的失败了,她不知道雷文在讲什幺,但是,听来模模糊糊的似乎有些对的,所有的人都离她而去,是吗?雷文也会离她而去?
「你终于说真话了,」她冷笑,傲然的扬一扬头,虽然已经彻底失败,她却不肯承认,「亦筑,是吗?我早怀疑你心里面爱她,你终于是说了!」
「我?」雷文呆一下,他说过爱亦筑吗?这真是莫名其妙的事,「你别胡扯,这对你没有好处,老实说,我后悔没去爱她倒是真的!」他是纯稚的赌气。
「是吧!我没说错,」她再冷笑,神色突然变得十分恶毒,以她这样的女孩,不可能会有这种神色,她一步步走到他面前,出其不意的伸手一挥,两声清脆的耳光声,雷文两颊多了几条红色的印痕,她用全身的力量掴出这两掌,掴得非常重,「我是教训你这爱情骗子!」
雷文抚着脸,呆了。斯文,柔弱的黎瑾会打人?而且打得这幺重,重得使他觉得头昏眼花,几乎站不住。到底他年少气盛,自尊心又强,怎幺能忍受这待遇?
他用力捉住了黎瑾的双手,他的牙齿咬得格格响,眼中一片狂乱,自己都无法控制了。他抓得很紧,很用力,她的手已经血液不流通了,她忍不住那疼痛,眼泪大颗,大颗的流下来。
「你打我,你会得报应,你会得报应——」他逼视她。
「放开我,放开我——」她挣扎着哭喊,「你这下流的骗子,你滚吧,你去找她去,你去找亦筑去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