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已渐深,亦恺的均匀呼吸清晰可闻,亦筑仍睁大了双眼,一点睡意都没有。她从来没有失眠过,谁知失眠的滋味竟是那?难受!她想着之谆,想着黎群,想着雷文,想着黎瑾,明明是简单的关系,竟弄得如此复杂,只是因为她的插入。黎群对她已经十分宽大,他把所有的责任推到之谆身上,他认为一切的错在之谆,他只是把她估得太高,更误解了爱情,不是吗?爱情能使谁引诱了谁呢?他虽冷酷的拆散她和之谆,却也宽大的饶恕了她,她该恨他?或是感谢?
她早该想到之谆和她是绝不可能的事,黎瑾对她的忌恨和不谅解,黎群对她不正常的感情,她怎能介入这样一个家庭?再说,做年龄相若的人的——继母——不是太可笑了吗?她竟从来没想过,没考虑过,她只是在爱,在被爱,她天真的以为,爱就是爱,没有条件,没有复杂的因素,于是,她失望了,对爱的幻梦也破灭了!
上带既赋予人类爱,为什?又要在爱里附带着条件?因素,环境的影响?人为的阻挠?那?,人间的爱,不是全变成了痛苦?为什??为什??
她无法解答这问题,不止她,谁又能替她解答呢?社会是那?复杂,人心是那?复杂,要想在复杂中寻找单纯,有如在矛盾中寻找统一了,并非绝对不能,只是,那?困难,那?困难——
模模糊糊的,她有了倦意,疲倦,催着她入梦,那是一个黯淡的、寂寞的梦——
睁开眼睛,床边站着一个人,她定定神,发觉是淑宁,她的脸色很奇怪,似乎有忧虑。
「妈,几点钟了?我起迟了吗?」亦筑翻身坐起。
「十一点多,」淑宁平静地说,「想睡就多睡一阵,你忘了已经放寒假了?」
「哦,」亦筑停止起床的动作,拥被坐正,「真糊涂,亦恺呢?」
「他还有几天才放假,中学生能跟大学生比吗?」淑宁在床沿坐下,「你爸也上班了,家里只剩下我们俩!」
「那我就不应该偷懒了,起来帮你去买菜!」亦筑想下床。
「菜早买回来了,」淑宁阻止她,「外面冷,又没事,不如还是坐在被窝里,中午吃面,反正只有我们母女俩,随便点——坐在这儿聊聊吧!」
亦筑敏感的觉得淑宁发现了什?,她警惕着不动声色,反正事情已结束,提出来说也无所谓。
「你有心事,是吗?」淑宁看着她。
「没有——怎?会呢?」她否认。
「别骗我,我看得出,」淑宁说,「你近来笑得很勉强,说话也吞吞吐吐,亦恺说你昨晚还哭了,告诉妈妈,为什??黎群吗?」
「不,不,不,」亦筑一连串的否认,「没有事,真的!」 「昨晚那个雷文在巷口站了一晚,你不是说你们在一起吃饭吗?」淑宁的脸色严肃起来,「到底怎?回事?」
「我不知道雷文——或者他找我有事,」亦筑不自然地说,「昨晚——我没和他们一起!」
「那?跟谁在一起?」淑宁皱皱眉,「近来你都在扯谎,是吗?」
亦筑犹豫了一会,看着妈妈那关怀又紧张的脸,她叹一口气,讲吧,当作讲故事一样,那已是过去的事了。
「是的,」她开始平静,「近来我都没跟他们在一起,跟一个叫——黎之谆的人!」
「黎之谆?」淑宁又皱眉,「谁?黎家的亲戚?怎?总是黎家的人?」
「是的——是黎家的一个亲戚,」亦筑点点头,「他人很好,我们很合得来,常在一起谈谈,或吃吃饭!」
「哦——」淑宁的声音拖得很长,「他是怎样的一个人?」
「他——」亦筑考虑着,决定说得含蓄些,「比我大些,有点事业基础,人很潇洒——或者是因为黎家的人吧,很漂亮,而且,很有深度!」
「很不错呀!」淑宁高兴起来,做母亲的总是如此,「怎?不带回来看看——对了,昨晚你为什?哭?」
「不为什?,」亦筑落寞的,「只是想哭而已!」
「是不是——黎群那儿有麻烦?」淑宁很机警。
「妈妈,我永远不会有麻烦的,」亦筑打起精神,「以前没有,现在没有,以后也不会有!」
「那就好了,什?时候叫那个黎之谆让我看看!」淑宁松了一口气,她相信了亦筑坦然的样子。
「他不会来,」亦筑故作轻松的,「我们昨天已讲好不再见面了!」
「怎?回事?亦筑!」淑宁叫起来。
「别误会,妈妈!」亦筑从床上起来,穿上一件旧棉袄,「我目前还不打算交男朋友!」
「看你,固执得像小蛮牛,」淑宁埋怨,「好对象难找,你放弃了会后悔的!」
「妈妈,你不懂,好对象虽难找,但总还是有,」亦筑说,「生命从指缝中溜走,却再也抓不回来!」
「又来了,我是不懂这一套的,」淑宁叹息着站起来,「你去洗脸,我去煮面!」
淑宁走出去,亦筑松了口气,她说得那?坦然,那?平淡,那?不在乎,谁知她心?她用尽了全身的坚强,来支持她外表的平静,之谆,之谆,如果她真能如此轻松的放弃他,世间哪还有真情?
匆匆梳洗完毕,换了条长裤,身上依然穿著那件旧棉袄,预备去厨房帮忙,谁知淑宁已端着两碗面出来,这是亦筑最爱吃的雪菜肉丝面。
「哇,好棒!」亦筑高兴的接过面碗。
「特别为你煮的啦!」淑宁斜睨她一眼。
母女相对吃面,谁都不说话,都在想着心事,沉默围绕在她们四周,只有轻轻的碗筷声——蓦然,门铃响起来,两人都吃了一惊,亦筑竟跳起来,这个时候,会有谁会来呢?
「我去开!」亦筑抢着说。
门开处,脸上有点尴尬,有点不安的雷文站在那儿,他穿得很整齐,像要赴宴会一样。
「雷文?怎?会是你?」亦筑叫。
「我有点事,」雷文结巴的,「昨天来过,没敢进来,我——哎,有点事想跟你谈!」
「跟我谈?」亦筑意外的,「黎瑾批准了吗?」
雷文尴尬的笑,提起黎瑾,他更不自然了。
「不是说笑,真的!」雷文看着她。
「进来吧!」亦筑微微笑,「或者要我出去?」
「伯母在,是吗?最好你能出来一趟!」雷文很诚恳。
亦筑耸耸肩,对屋里的淑宁叫:
「妈,雷文找我有事,我出去一趟就回来!」
掩上大门,他们并肩朝巷口走去。
「有什?事?那?重要?」亦筑问。
「我不知道,」雷文烦躁的,「我说不出,只是心里好乱,好烦,想找个了解的人谈谈!」
「雷文,我记得你以前开朗得很,现在又要结婚,这是喜事,没理由烦躁!」亦筑平静地说。
「就是为结婚,」雷文摸摸头,「我知道不该那?早结婚,但是小瑾——唉!我简直不知道该怎?办!」
「你问我也得不到答案,」亦筑摇摇头,她想起自己难解决的烦恼,「如果你爱她,结婚早些也无所谓!」
「我当然是爱她的,但是,她总是独断独行,毫不讲理,倔强得——哎,天下第一,好的时候很好,一发起脾气来就什?都不理,我跟她性格——老实说,并不配合,只是——我真的不知道了!」雷文懊恼的,「记得我跟你说过吗?我连女朋友都不想早交,竟然要结婚!」
「你爱她,就应该忍耐她的一切,包容她的缺点,」亦筑看着灵粮堂屋顶的十字架,感慨的,「爱就是牺牲,懂吗?是牺牲!」
「亦筑——」雷文被她脸上那抹奇异的神色镇住了。
「你还不知道吧!」亦筑不理会他的诧异,「昨天,我在黎之谆家碰到黎群,于是——一切都完了。」
「完了?」雷文吃了一惊,「你是说——你和黎伯伯?亦筑,我真的不懂这件事!」
「不懂吗?」她自嘲的笑笑,「我自己也不明白,我从没想过和中年人——恋爱,但第一次见到他,似乎就——那样发生了,很自然,很平静,很奇怪,是吗?」
「我——不知道!」他摇摇头。
「黎瑾说我看上他的名誉地位和金钱,黎瑾说他引诱我,这都不对,你知道吗?」她恍若作梦,存在心里太多的话,一涌而出,「在我眼里,他只是个普通的男人,我从没考虑过其它,他也是,如果他要引诱女人,尽可以找最美的,最——性感的,我没有那些条件,我们只是——自然的互相吸引,互相了解,这是爱,对吗?」
「我想你是对的!」雷文颇为感动。「难道——真的就这?完了?」
「若是你呢?」亦筑看着他,「你知道不知道,黎群让他选择,我或者是父子之情,黎群的脾气没有挽回余地——」
「他选了儿子,是吗?」雷文不平的,
「不,是我替他选择的,」亦筑淡谈的摇头,「所以我说爱是牺牲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