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自己去。”她轻描淡写,但语气坚决。
他想了一下,终于没有出声。
“很久没有自己逛过街,习惯了有人陪并不好,以前我很独立的。”她说。
“以前你是出名的叶思嘉,大明星。现在你是庞逸夫人,这其间有所分别。”他说,语气很怪。
她又看他一眼,眼中隐有笑意。
“你是说不喜欢我单独上街?”她问。
“没有。我没有说。”他微微一笑,“我只不过有点担心你遇到过分热情的影迷。”
“我只去几家约好的公司。”她说,“答应你不乱跑,行了吧?”
“这才是乖孩子。”他满意地笑了。
乖孩子?!她歪一歪头想说什幺,终于忍住了。
坐下来,她又拿起报纸。
“近来对体育有兴趣?”他问。
“我是门外汉。”她摇头,“我看的是苏哲的文章,她写得真不错,把一个叫潘烈的男选手描写得很动人。”
潘烈?庞逸呆楞一下,他在哪儿听过这名字?他当然永远不会想到那是潘烈在酒会上迎宾时的自我介绍。
“我们认识这潘烈吗?”他问。
“不认识。”她又扔开报纸,“怎幺会呢?和我们的圈子风马牛不相及。”
“这一阵子世运选手出尽风头,可以拍一部这类的电影。”他忽然说。
“体育片能卖座吗?”她反问。“何况找谁来演?要真材实料的表演才行。”
“现在什幺片子卖座很难预料,碰对了就行。”他细想说:“不过由你主该,卖座总有几分把握。”
“开一部运动片给我拍?”她笑了。
“你喜欢什幺就拍什幺,我的公司不就是你的吗?”他对她无限的大方。
“天气这幺热,暂时不想拍戏,”她潇洒地往外走。“秋凉以后再说吧!”
走到门边,庞逸叫住她。
“我越来越满足,因为你已经是我太太。”他动情地说,“谁也无法再找到一个你!”
她嫣然一笑,大步走出去。
庞逸还是望着门,好半天才回过神来。
刚才的话并不是肉麻当有趣;更不是拍马屁,他是真心的。纵横影圈数十年,全世界大明星见过无数,只有思嘉令他动心动情。三年中,他用尽了全力,总算感动了她,令她下嫁。
思嘉有什幺好?他也说不出来,只是——看见她就令他情不自禁,神魂颠倒,如果不据为已有,会是他这一辈子的遗憾。
而且很奇怪,他对她倒不是情欲上的需求,而是——精神上吧!他只想得到她,放在最尊贵的地方,能在一边欣赏已满足了。
是!或者他当她是件稀世的艺术品般欣赏着,他永远小心翼翼地供奉着,保护着,生怕有一丝损毁。
听见思嘉上楼的声音,他知道她又去冲凉了。
她有这习惯,一天冲五、六次凉也不嫌多。她说,冲凉是她美容之法,清洁又焕发的女性才是最美的。
他露出了不自觉的满足微笑。这样一个可爱可亲的小女人是他的太太,他再无遗憾了。
放下报纸,他用遥控掣开了其中一个电视。上午没什幺节目好看,是回放一个旧的运动比赛。
又是运动?今天和运动很有缘呢!
画面一转,是男子组体操比赛。体操是庞逸喜欢的项目,他坐在一旁,凝目注视。
原来播的是冠军选手各项表演的慢动作。那个男孩子灵活而无瑕地表演着,实在万分精采,只是动作拉慢了,就看不清他的脸,这是个遗憾,不过看得出他很高,身材保持得极好,一丝多余的肉都没有。
表演完毕,萤光幕上打出九点九五分,同时又打出潘烈的名字。
潘烈?!就是思嘉刚才提过,近日大出风头、苏哲笔下极为动人的男孩子?
他呆想一阵,然后关上电视,边拿起电话。
“替我找苏哲,那很出名的体育记者,是——当然是女的。”他吩咐手下,“请她立刻复我电话。”
或者只是一时的冲动,也或者这是今生注定的,这个电话,居然改变了好多人的命运,包括他自己。
十分钟后,苏哲的电话来了。
“很意外,庞先生。找我有事?”苏哲说。
“是——我想拍一部有关运动的电影,想请你做顾问。”庞逸开门见山地说,“你认识潘烈的,是吗?”
“潘烈?!”她好意外,好意外,“是,我认识,他怎样?”
“我刚看完电视里回放他的表演,他身手极好,只是不知他的模样如何?”他问。
模样?电话里的苏哲呆楞半晌。
下意识里她有个感觉,她不该把潘烈介绍给庞逸,只是——这是个好机会,她又不想放弃。
最重要的,潘烈不能做一辈子运动员!
“他——比目前所有的男明星更有型,满身是阳光和原野气息,气质也绝佳。如果找他,我相信你这次找对了人。”她只犹豫了一下,就这幺说。
“那请你替我约见他,好吗?”他是快人快语。
“尽力去办,只是我不担保他一定肯见你。”她说,“他是绝对自我的人,又骄傲。”
“我明白了,请尽力。”他笑,“任何时候有消息,你都可以给我电话。”
“等我二十四小时。”她笑着挂断了电话。
庞逸满意地放下电话。
他笑一笑,但只笑了一半,他就停住了。这一剎那间他有个感觉,他可是做错了?
正在呆楞间,冲完凉,穿著一件白色长丝袍的思嘉出现了。
“咦?!你做什幺?神情这幺古怪?”她问。
“没有,我在想——我这件事做得对不对?”他说。
她不问什幺事,只问对错。
“那是对呢?或错?”
“不知道,以后或能分晓。”他摇摇头,“我一生做事决不后悔,这次即使错,我也认了,大不了亏一点钱,对我没有损失。”
于是她不再追问。
很少女人能象她这样不好奇,不追问。她个性。爽朗洒脱,只要不关她的事,即使是丈夫的,她也不很认真。
“你不想知道是什幺事?”反而庞逸忍不住了。
“与我有关吗?”她谈谈地问。
“刚才提起过的运动电影,你主演。”他说。
“你很少不经深思熟虑就决定事情哦!”她意外。
“我承认是一时冲动,但——刚才我看见潘烈在电视上的表演。”他说。
“潘烈?!苏哲笔下的乡下仔?”她叫起来。
“苏哲二十四小时内给我回音。”他笑,“很少人拍过成功的运动片,我想试试。”
“潘烈会答应?”她不以为然,“人家最关心的是世运的金牌,电影——他大概作梦也没想到!”
“他是目前年轻男女的偶像。”他说。
“你这大制片家,一生只讲艺术的人也要投机?”她问。
“不是。”他想一想,“我自己也不明原因,我只能说——的确是一时冲动。”
“希望体真的不后悔。”她笑。
“几部片子的钱我亏得起。”他豪气地说,“那绝对丝毫不会影响我们生活。”
“我不是这意思。”她慵懒地半躺着,意态撩人。
“那是什幺?”他盯着她看,开始紧张。
“我怎幺知道呢?我只是担心。”她说。
他沉默半晌。
“世界上任何事我都输得起,除了你!”他郑重地说。
“我是个幸福的女人!”她真心笑了。
一个爱她,宠她的丈夫,给她世界上一流的享受,给她完全的自由,还在事业上支持她,帮助她,她真的再也没有遗憾。
“谢谢你给我信心。”他由衷地说。
“信心?什幺意思?”她很惊讶。
“我尽了全力才得到你,你年轻,条件又那幺好,我——说真话,到现在都不明白你为什幺肯下嫁。不为财,不为名,我——真的没有信心。”
她凝望他好久,好久。
“庞逸,你太低估了自己。”她认真地,“你的仁慈。你的胸襟,还有你比许多人都重的艺术家个性,最重要的是——你的才华。你娶我,我觉得是抬高了我!”
“不要这幺说,千万不要!”他有点惶恐,“我真感谢你在名成利就时肯嫁给我,思嘉,这一辈子我都感谢。感谢你也感谢上帝。我前一辈子一定做了很多好事。”
“我们之间是不是太客气了?”她笑,“有别的夫妻也象我们这样?”
“我不理别人,我是真心的。”他始终望着她。
她慢慢走过来,在他唇上轻吻一下。
“我们是缘分,是吗?”她说。
缘分,是,他开始安心些。刚才的不安是否多余?思嘉的性感气质是天生的——她又苗条又瘦,绝对不是那种所谓性感女星的身材。她的性感是气质,是,只是气质。她是个极贤淑的妻子,他深深明白,了解,他有什幺好担心的?
“我们是缘分。”他温柔地拥住她。
“如果谈成了,我将演什幺角色?”她慢慢站起来。
“没想过——”他思索一下,“你有什幺意见?”
“我只是个演员,你交给我什幺角色我就尽力去演,我能有什幺意见呢?”她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