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连说话的姿态都象男孩子。
“我有这个心理准备,同时,我也作坏的打算。”他抹一抹额头的汗,“我不想一出马就被失败打倒,或被胜利冲昏头。”
“你比我想象的冷静!”她很赞赏,
“我才二十二岁,一切刚开始。”他走近她。
运动过后,他除了大汗淋漓之外,心情也轻松起来。他是那种不能困于斗室的男孩子,海阔天空任他飞,但叶思嘉是唯——例外,真的,想起她时他的心会悸痛。
“说得好!你的运动生命起码还有十年,你刚起步向高峰。”她肯定地说,“以你的条件,不输给任何世界高手。”
“因为我生长在乡下的关系。”他稚气地笑起来。“我劳动惯了,什幺都做过,又日晒雨淋,身体比一般人好!”
“哦——是这样吗?我不知道。”她十分意外。
“那幺,我现在告诉你,我是正正式式的乡下仔。”他笑了,眼中是真诚动人的光芒。
“乡下仔”三个字突然间响亮起来,这当然是拜苏哲之赐,她在报上写了一段十分动人的特写来形容这三个字的主人,于是本来已备受注目的潘烈,突然之间真象一颗耀眼的星星了。
每天集训中心外面都有男学生女学生请求签名,好多电话打到中心来找他,全是他不认识的人。还有好多好多信,把他烦得无法令自己集中精神。
苏哲明知自己的好意闯了祸,也就不敢来骚扰他,到底她明白这个月的集训对潘烈的重要性。当初她也实在没想到,一篇文章会有这幺大的后果。
终于,潘烈忍无可忍,他向队长提出不见人,不看报,不接电话,不收信,甚至也不见记者的要求。好在队长和教练都能体谅,把他搬离了宿舍,住在教练那儿,以避开所有的人。
但是,能避开所有的人却避不开刻在心上的那个叶思嘉,她时时刻刻出现在他的脑里,心里,梦里。她的面孔依旧熟悉而模糊,但幻想她的真正模样,已成了他最大乐趣。
她是他唯一不想避开的人,他甚至在想,可有一天能见到她?什幺时候?情形会怎样?
无论如何他已下定决心,若有机会再见她,他先要弄清楚她的模样。
每次想到这儿,他的心脏就会慢慢缩紧,紧得有轻微的疼痛——他有机会弄清楚她的样子吗?
练习完回教练那儿,先冲凉换衣服,半个月后出发,他要在最细微的地方保重身体,任何一点小病都足以影响他的比赛。
教练还在指导其它选手,他独自躺在床上。
房门在这时响起来,许培元探进头来。
“乡下仔,愿意见我吗?”培元捉狭地说。
“练完了?”他立刻坐起来。
对朋友,他尊重而有诚意,不会躺在那里和对方讲话。
“摔了对方几十跤。”培元笑。
“夺标有希望啦!”他说。
“算了,到了LA准被那些大块头的高手摔得鼻青脸肿,体质不如人嘛!”培元说。
“尽力苦练,得失不必看得太重。”潘烈笑。
“你呢?人人说你将得金牌银牌,你有没有压力?”培元笑着问。
“这个压力不大,反正我尽力做到我最好的。”他淡谈说,“压力来至苏哲的报导和那些人的反应。”
“别人想也想不到。”培元说。
“想?!你叫我以后回来怎幺做人?”潘烈硬直地说,
“常常被人围着签名?”
“那幺唯一的办法就是你放弃努力,不得金牌,银牌,大家就会把你淡忘了。”培元天真地说。
“不!”他肯定又反应迅速地,这时他心中突然闪过叶思嘉的影子,“不能放弃,绝对不能!”
“既然如此,你对一切就坦然接受吧!”培元从运动袋里拿出一份报纸,“看不看?不是苏哲那一家的!”
潘烈笑一笑,接过报纸。
不看报纸的日子其实很难挨,报纸对一般人就好象吃饭睡觉一样,不看会觉若有所失。
“我想苏哲心中也有歉意,她的报导扰乱了你的情绪。”培元看着他的反应。
“我实在有点怕她。”潘烈坦白说。
“她是绝对好意,你在运动方面是天才,人又是最英俊的性格巨星,她怎可能对你有恶意?”培元说。
“她让你来做说客?”他问。
“我们刚才聊了一阵。”培元不置可否,“她说如果真影响了你,她道歉。”
“算了,我不想再提!”他说。
“星期天中心开放,她请你吃中肉面。”培元笑着扮鬼脸,“我是陪客。”
“我不想去,我不想再惹麻烦。”他是固执的。
“不是麻烦,人家诚心诚意的。”培元说。
“那幺你去。”潘烈打一下他的肩,“我曾经说过,集训的一个月中,我绝对不出训练中心。”
“这又有什幺原因?吃一顿牛肉面又不会令你金牌失手?又不会让你少一次练习。”
他想一想,还是摇头。
“你不明白,我和你不同。”他说。
“有什幺不同呢?我们谁不是抱着必胜的决心去参加?得不得名次是另一回事。”培元说。
“总之——我不同,这次参赛对我一生的影响很大。”他说。不知为什幺,他脸就红了。
他又想起了叶思嘉?
“每一个参加世运的选手都认为此次对自己—生的影响大,你有什幺不同?”培元不以为然。
“你知道我从乡下来,而且——这是我自小的梦想。”他说,但完全没有说服力。
“不是来自乡下的选手也有自小的梦想,你又有什幺特别呢?”培元忍不住叫。
“因为——”他忍一忍,黑眸中那一团火忽然熊熊地燃烧起来,“如果这次能成功,我将把它献给一个人。”
培元呆楞一下,哈哈大笑起来。
“献给伯母,不是吗?我早就知道了。”他说,“我若有成绩,我也会献给从小培植我的父亲!”
“我——”潘烈皱皱眉,打住了话题。
培元不会明白,他也不会讲。他天真热情的想法是——他将把一切成功献给叶思嘉——那个互不认识,而且不知面貌的女人。
他当然不能把这件事说出来。
“我什幺?你太固执,太钻牛角尖了。”培元不由分说地,“不管你答不答应,星期六去定了,你这人现在最需要的是轻松一下。”
“我并不紧张。”他说。
“你自己不觉得,旁观者我却看到了。”培元说,“我怕你会走火入魔。”
“还练功夫呢!”他笑了。
“我听人说,你真是练过功夫的。”培元问。
“随便学点皮毛而已。”他轻描淡写,“我相信那不算什幺功夫。”
“什幺皮毛?哪一派的?”培元追问。
“道家的气功。”他说,“乡下有个老人家懂得,小时候他教我,用以强身的!”
“怪不得你与众不同,我还以为你天生的,原来是从小练的气功。”培元恍然,“到了什幺程度?”
“不知道,练来强身而已!”他不置可否。
“有时间想跟你学学!”培元站起来,“我回宿舍,记得星期六之约。”
“我——”
“哦!有一件事!”培元忽然记起什幺,“叶思嘉和她丈夫将去参观世运。”
“谁说的?”他简直兴奋起来。
“报上说的!你自己看。”培元迈开大步而去。
潘烈迫不及待地打开报纸,哪一版呢?叶思嘉和她丈夫都是影视圈人,大概是娱乐版吧!
果然,不大不小的一段新闻写着思嘉将和她大制片家丈夫去LA参观世运,并顺道度假什幺的。
潘烈的眼光迅速搜寻整版,没有思嘉的照片,她好象有意和他作对似的,就是不让他看清模样。
不过——这也汉关系,在LA世运时,大概总有机会见到她吧?
或者,她会来看他比赛?
想到这儿,整个人仿佛都要燃烧起来,拿着报纸在房子里团团转。
教练推门进来,很意外地望着他。
“什幺事这样兴奋?阿烈。”他问。
“啊——没有,没有。”潘烈立刻合上报纸,“我没有事,教练,你回来了!”
“刚在路上碰到许培元,他说来看你。”教练说。
“是,他约我星期六出去吃牛肉面。”他说。
“去吧!别把自己逼得太紧了。”教练笑,“我发觉你近来神经十分紧张。”
“我完全不觉得,真的。”潘烈说。
“而且情绪也不稳定。”教练绝对有经验,“我看也不完全因为报纸上的消息。”
潘烈愕然,教练难道知道他心中渴望?知道他想见一个人?
坐在牛肉面店里,潘烈始终沉默。
“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你拖出来,你却一言不发,真是生我们俩的气?”培元盯着他。
潘烈不出声,黑眸中稳定的光芒象黑色盘石。
“我看你不是因为我那一篇文章,”苏哲似乎能看透他,“你另有心事。”
他那对龙盘虎踞的浓眉微微上扬,却仍是不出声。
苏哲了解地笑一笑。
“我讲中了你的心事。”她说,“但——为什幺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