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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漫天漫地的凶猛尘沙,随箸烈风狂舞,凡有空隙之处,全遭掩溺。刹那间,天地变色,无有声息。只有沙与风与地,骇人的合鸣。

  那是人世间未曾听闻的声音,天地的呼吸。

  可怕的狂风沙暴绵长持续著。时间感、方向感,尽都崩溃。人只剩下存在的意识,本能性地向冥冥求助。这世界不再是世界,沦为不知名的幽暗境域。

  巨大的天地怒吼,反而使人失去听觉。巨响中,竟似宁静。真正的宁静来临时,人人却恍若仍沉沦在巨响中,俯伏躲避。

  不知狂暴的风沙是为何来袭,也不知是何时离去。穆勒一行人全静伏在沙砾下,无有动静,宛若跟著大地沉息,归为尘土。

  最先有反应的,是穆勒的黑驹。

  它不满地喷吐鼻息,自沙砾堆里挣扎站起,顺道拉起紧紧牵制住它辔头的穆勒。他几乎是从沙尘底下爬出来的,幸有大氅覆蔽,否则他一定会呛溺在漫天漫地的灰砾里。

  大地一片平息,恢复蓝天黄沙的宁静风景。微渺的几粒小小人影,在天地闲纷纷自平沙爬起,重新整队。

  这群精锐部属们不知穆勒是如何得知此处气候,竟观测得细微而老练。倘若他们再晚一步行动,别说大夥牵马俯伏,恐怕连下马都来不及,就被惊惧的马匹及狂暴风沙卷到不知名的世界去。

  他平日懒散归懒散,危难之际,才看得见他领人出生人死的本领。

  不过,有个人却不买帐,倔著刚烈而愠怒的小脸,敌视与她轻蔑对峙的大巨人。

  「你抓著我不放,就是想利用我来带你平安深入西境?」

  「你明知天候将有变化却完全不告知我们,想让我们陷入沙暴,好悠哉逃离,是吗?」好个败类!

  「你自己要领兵西行,又不事先好好做功课,搞不懂状况还要我这个外人替你负责?」简直人渣!

  无名无形的雷电顿时在他俩间激爆,四眼相对,尽是相看两讨厌的不耐烦与鄙视。死寂之中,两人各是一肚子精采丰富的毒辣诅咒。

  隔著一小段距离收拾整队的众方人马,遥望他俩含情脉脉、细细低语的浓情蜜意,觉得真是浪漫毙了。而且王爷领兵统御的本领神准如妖怪,寿思妹妹又正是货真价实的妖怪,这两个实在是天造地设的一对。

  穆勒面无表情地与她对峙,这份一派淡漠却比任何表情都慑人,猜不出他下一瞬会轻笑还是会翻脸,会作罢还是会直接扭下她的脑袋,踢到长城外。

  漫长的可怕互瞪中,最先不安的是寿思。令穆勒不解的是,她隐隐焦虑的原因并不是他,似乎是天色。

  时近傍晚,太阳未西沉,白月就已透在薄空之中,淡淡地存在。但她不时转眼瞥望的神情,倒像那是一把悬在半空的斧头,随时会自她顶上砍下来。

  她在怕什么?又有什麽天候变化将至吗?

  「你若放聪明点,就别妄想逃跑。等我们平安抵达嘉裕关,我自会放你走,拿你的引路将功补过,不再追究你和先前流寇的关联。」

  「少打如意算盘。」她还以与他一般的冷眼,狺狺恐吓。「你若真的要命,就尽快放我走,否则别怪我事先没好心提醒过你们。」

  「你好心?」他不屑到连呼她都嫌抬举。「在我的人马中到处胡说八道,挑拨离间。你简直好心到连厉鬼都可以升格作菩萨。」

  「别乱讲!」

  「我胡说什麽?」他冷嘲。「鬼吗?」

  「叫你别说你还说!」

  「你又没跪下求我不要说。」

  「你这人——」不可理喻!明明一副男子汉大丈夫德行,耍起脾气比小孩子还恶劣。「好,我认输。若我下跪,你就会放我走吗?」

  「不会。」

  「为什么?」

  「放你走的条件,我刚才已经说了。」其他方法,恕不受理。

  「可是我不——」跟这烂人争什麽,只会愈辩愈火大,不见成效。「好,那我替你介绍这一带的高手,引你西行,保证你平安抵达嘉裕关,如何?」

  「谢了,我想凭你一个,就足以胜任。」

  「你为什麽就是不放我走?!」她恼火大吼,娇气十足。

  「因为你美啊。」臭美的美。

  「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!」她虽然喜欢冒险,可也知道分寸何在。「今晚十五,望月之夜,要是你不快让我离开,你们一行人铁定完蛋!」

  「真可怕。」他百无聊赖地拍抚满身黄沙。「这附近离我们最近的客栈或村落有几里?」

  这个满身肌肉的大爬虫、脑袋扁平的大饭桶!她难得天良未泯地提出忠告,他却以为她又在耍贱招。既然他这么不要命,还跟他客气什麽!

  「你若准备歇脚了,只有两种选择。」她悠哉地一掠肩上秀发,懒得瞥他。「一是倒回昨天停留的那处村落,一是就地过夜。」

  「我问的是,前头最近的客栈或村落需多久行程。」

  「大约一天。」由破晓至傍晚马不停蹄地赶的话。

  「好,咱们上马吧。」

  上马?「你不打算在这儿准备生火过夜?」

  「不打算。」

  「你决定回昨天的村落了?」

  「不回去。」

  「那你到底要干嘛?!」

  「我决定——」他自马上一把将她捞到身前,「彻夜赶路。」

  「整夜不歇?!」

  「照你的说法,明日破晓便可抵达最近的村落。到时你想睡到死为止都没问题。」

  「我问的是你!」

  「我干嘛?」

  她难堪地闪开他高高在上的慵懒睥睨,不太高兴自己对他产生的无聊关心。

  她害他胸口划了一大道伤疤又怎样,害他昨晚彻夜不成眠又怎样,害他今天睡眠不足又得带领整队心思各异的人马赶路又怎样?是他不对在先,还死抓著她不放,让他受点报应本是应当。

  蓦地,大碗般的巨掌自她眼下抬起她整张小脸,愕然朝上与他对望。

  「你刚才的话没说完。」

  他这是干什么?话没说完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,何必一副拷问她是否杀人放火的阎王相?

  「为什么问我的状况如何?」是在关心他吗?

  「我当然要问!」也当然不服输。「要是、要是你一时打盹,把我摔下马去,那还得了。」

  「没有任何东西曾从我的马背上摔下过。」少把他和那种蠢蛋混为一谈。「你别妄想有偷溜的机会,我再累也自有办法不让自己打盹。」

  「什麽办法?」她也想知道。

  他吊儿郎当地随便睨她一眼,便拉马扬蹄,顿时身前柔软的小人儿跌靠入他怀里。「若不是你还有这点功用,我何必放你这累赘在我马背上。」

  莫名其妙的答案。

  不过,这又何妨。反正她本来就打算痛痛快快地玩命,只是计画中突然冒出这一大票奇怪的家伙罢了。最教她不爽的,莫过於这只混帐穆勒。

  她从没碰到过这麽讨人厌的对手,精明又顽劣,让她占不到多少上风……呵啊,好困喔。

  马背虽然颠簸,却拦不住她愈发浓重的睡意。

  奇怪,他为什么都不会累?她的小诡计失效了吗?

  她一面揉著眼睛,一面暗自困惑,不曾留意在她小脸之上紧密观测的锐利双眸。无垠旱漠,往西方无限绵延。一列快马,直奔日落之处,向西追逐。

  他们为什么要秘密西进?而且似乎时间很紧迫。是该紧迫,因为祈连山麓早已飘雪了,这是任他们再怎麽赶也追不过的事实。不过,她才不告诉他们咧。

  什么穆勒王爷,霸道起来跟土匪没两样,加上他那一脸嚣张的大胡子,更像!只不过,他的眼睛太漂亮,不够流气。他的身形举止也太优雅,不够粗鄙。若他想隐匿身分,功夫略嫌不到家。

  又一阵呵欠来袭,她已飘荡在迷离恍惚间,努力思考以保留最後一丝清醒。

  他不累,她当然也不容许自已累,绝不早他一步倒下。昨夜她故意喊冷,打算色诱,再出其不意踩破他的肚子肠子後逃逸。谁知他竟真以为她很冷,将她连人带披风地裹入他大氅里,同他一道靠坐在炕壁休息。由他浑身紧绷的状况推测,他根本是假寐。为什么没有对她动手呢?是她诱惑的方法有误,还是他对女人没兴趣,或是她的魅力有问题?

  他彻夜假寐,害她也戒备得无法入睡,一直等待他出手。真是太奇怪了,若他对她没兴趣,之前又为什麽会那样沉醉地舔吮她的身体?那个应该就是蝶蝶告诉她的那档子事,或者,蝶蝶说漏了什麽?还是,她疏忽了某些重要步骤……

  穆勒不住地在策马行进闲暗暗审析,直到身前娇躯完全瘫软在他怀里,才微微松口气。

  不是这丫头高杆到他得全力应付,而是他在极度疲惫的情况下,很难同时应付自己生理与心理的夹攻。

  忽然间,她乳波荡漾的热辣记忆涌现,立刻刺激到他压抑已久的欲望,刚烈螫人。

  如此固然提神,却著实伤身。不得已,非常时期,必须采取非常手段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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