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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「不——」她硬生生的把自己从一个越旋越深的漩涡中拉出来。「我不是要谈这件事的。」

  「好,你说,你想谈什么,」他叹一口气。「无论什么事,到如今——我都会依你。」

  「不,不要你依我,我只是来告诉你,因为——我考虑过了,无论如何,你该知道。」她说得很乱,她以为杜非不会懂,可是,看样子他却懂了。

  「那么你就说吧,」他完全不在乎。「什么事是我该知道而不知道的呢?」

  倩予深深吸一口气,可以看得出来,她的内心矛盾,而且激动得厉害,她的双手在轻微颤抖着。

  「我说这件事——只是让你知道,」她双手紧握,但也帮不了她什么。「因为除了知道之外,没有其他权利。」

  「你说吧!」他不置可否。

  她再犹豫一下,咬咬牙,说了。

  「我有一个三岁的女儿,叫百合,」她的脸色变得十分青白,眼中的光芒却很炽热,那是因为说起女儿的关系。「她就是——就是四年前那个孩子。」说完之后,整个人像泄了气一样,虚脱的靠在椅子上。她——终于说了出来。

  「一个叫百合的女孩子,」他一点也不意外。「很好,很好,女孩子总是比较听话,比较好管教。」

  倩予挺直了身子,怎么?难道杜非还不明白?

  「我的意思是——」她再咬咬牙。「这孩子就是你让我去打掉的那个。」

  杜非眼光一闪,还是那么淡漠——他是没有人性?听见有关自己女儿的事也毫不在乎?

  「很难得你没打掉,这几年——难为你了!」他说。

  倩予心中的怒火直往上冒,这人简直是冷血,他为什么比外人更漠不关心?他——没有人性。

  「一点也没难为我,」她愤怒得进声音也在颤抖。「百合个可爱的孩子,我完全不后侮生下她,是她支持我重新振作,过崭新的生活,是她支持了我的精神和意志。」

  「很好,真的很好。」他说。

  「冷血,」她忍无可忍的叫起来。「告诉你这件事我以为——以为——你却毫无反应,你 这人——冷血、绝情、没有人性,你——你——」

  杜非摇摇头,再摇摇头。

  「不要激动,倩予,」他叹息说:「你说,我该怎么做,怎么说才算有人性?」

  「至少——你该关心一点。」她胀红了脸。「我告诉你这件事,可是你看来——全不惊讶。」

  「如果我太关心,你会不会以为我另有企图?」他一针见血的。

  她呆怔半晌。

  「不,你没有赞格另有图谋,百合是我的,」她喘息着叫。「我生她、养她,她完全属于我。」

  「是,那么我是否该漠不关心一点?」他说话的语气竟是那么难得的心平气和。

  倩予怔怔的望着他,不,不,他不可能是这么深思熟虑的人,他是冲动的、急躁的,他绝对做不到心平气和,他——他——

  「你早知道这件事?」他念头一闪。「心颖告诉你的?是不是?是不是?」

  杜非没有作声,不承认也不否认。

  「你们——你们——」倩予咬咬牙,站起来转身就往外冲。

  心颖早就告诉他了,她矛盾、痛苦了这么久是不是多余的?心颖——果真如母亲所说的「女孩子心软,不可靠。」

  「慢着,你等一等,」他在背后大叫。「你别误会心颖,她前两天才告诉我的,她没有恶意,真的,没有恶意,她只是——只是——」

  「只是什么?」倩予站在门边,眼泪已经流下来了,她觉得委屈,又替自己不平,她来做什么?心颖已经告诉他一切了。

  「她是鼓励我,」他软软的靠在床上,刚才——他用了很多力?他也挣扎过?为什么?「受伤以后我很颓丧,完全失去了信心和力量,她——鼓励我。」

  「告诉你有一个女儿来鼓励你?」她不相信。「她错了,她该知道她自己更有力量使你振作。」

  「倩予——」他邹眉。

  「我来错了,我根本不该来,」她抹一抹眼泪。「心颖已经告诉你了,我来只是多此一举。」

  「不,无论如何我很感激你来,」他说:「你别误会心颖,她——只是当哥哥般的对我好,她——」

  「我不想知道她当你是什么,」她硬起心肠。「我告诉你关于百合的事只是——只是想在婚前了一件心事,这件事你应该知道。」

  「了一件心事?或是使自已心安?」他问。

  「我没有理由心不安,为什么会不安?」她扬起头。「你认为我做错了事?」

  「是,」他努力使自己坐直一点。「以前是我的错,现在是你,你竟想带着我的女儿去嫁日本人?」

  「我不理他是什么人,他对我好、关心我、照顾我,也爱百合,」她气坏了,为他那蛮不讲理的口气。「这就够了,你明不明白?」

  「不明白!难道我不能关心你、照顾你?你为什么不给我机会?」他怪叫。

  这才像杜非,刚才的淡漠是装出来的吧?他知道她迟早会来。

  「机会是你放弃的,四年前。」她说。

  「那怎么算放弃?我是无能为力,」他还是大叫。「我穷无立锥之地,口袋总是空空的,你叫我怎么抓牢机会?我连自己都养不活。」

  她吸一口气,她自然知道这是事实,只是——只是——她说不出自己为什么就是会硬起心肠来拒绝他。父母的反对?不,这并不重要的,真的。不再爱他?当然不是。各方面的不能适应?也不尽然,她只是——只是——啊!她只想折磨他,看今天正红得发紫的他受挫的样子?让他在一边干着急,她好整整他?是这样吗?似乎是——又似乎不是,她自己也说不出来,真的。

  「不谈以前,反正——我要结婚,这事绝不改变。」她靠在门上。

  「那你为什么还来?」他脸红脖子粗,额上青筋直冒。「你来——告诉我你要嫁给大泽英雄,你分明想折磨我,报复当年我不顾你,你——这黑心的女人。」

  「我不是报复——」

  「为求心安,是不是?自私,」他口不择言。「好,你去嫁,我看你会不会真的心安,带着我的女儿去嫁日本人,我告诉你,你会一辈子良心难安。」

  「杜非——我不是来吵架的,」她又气又急,这么变成这样的呢?「我——我——我走了!」

  「你走,你走,我一辈子也不要见你,」他大叫。「你可恶、可恨、可卑、可——」

  倩予一出门,一个花瓶摔了出来,砰的一声在地上摔碎了。她回头望望,杜非痛得整个脸都歪曲了——啊!他断了肋骨,怎能用力摔花瓶?他一定气坏了、急坏了,他——她的心软了,正想转身进去,一盒糖果迎面飞来,几乎砸到她脸上,她连忙闪开。

  「你滚,你滚——」他还在吼叫。眼泪却已流下来,他是胸口疼痛?或是——「我不要看见你,永远不要看见你,你这恶毒、可咒的女人。」倩予脸上红一阵、白一阵,她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收场,又骂又打的,杜非——她心中一阵疼痛,转身急步而去。

  她同样的也希望不要再见到他。

  「发生了什么事?发生了什么事?」特别护士急奔着过来。「杜先生怎么了?」

  「他在发睥气,」倩予轻叹一声。「你最好暂时别进去,他在摔东西。」

  「是你——惹他的?」特别护士皱眉。「他是个伤者,那么重的伤,你怎能——唉!真是。」

  特别护士不理倩予的劝告,直奔进房。杜非叫骂的声音还是一阵阵的传出来,她是无法忍受一个这样粗鲁凶暴的丈夫,也许是她改变了,也或者——十几岁的小女孩时并不是真的懂得爱情?

  爱是容忍,她发觉——她无法再容忍他。

  百台的事已经解决,让她迎接未来的崭新日子吧!

   ☆  ☆  ☆

  还有两天就是结婚的日子,虽说只是在法院公证券婚和在圆山饭店举行一次亲友的小型晚宴,却也令倩予感到紧张和莫名其妙的不安。

  大泽和她都开始放婚假了,昨天晚上大泽已从东京来了,还带来他的父母,他是很郑重其事的。

  只是,倩予说什么也轻松不起来,笑容也勉强得很,她心中挥之不去的是那天在医院杜非发脾气、摔东西的样子。杜非骂她冷血、绝情,骂她是可恨、可恶、可卑、可咒的女人,她——是吗?难道她不能带着百合嫁给大泽?她有权这么做的,是不是?百合是她的女儿,百合从来都不知这父亲是谁,她应该很容易接受大泽,对吧?

  她呆呆的望着桌上一大束百合花,事到如今百合花还是不停的送来,她却已无心情把花插在花瓶里,无论如何,这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。

  大泽安排了一次晚餐,让双方父母见面。这是很可笑的,四个老人家彼此语言不通,叫他们谈什灭亡?当然见面是必须的,以后就是亲家了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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