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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「士廉——」她大吃一惊,难道士廉对她也有怨恨?怨当年她不肯接受他的一臂之力?

  「抱歉——哎!祝福你,」他显得有些慌乱。「再见,再不挂电话下个月我会破产,再见。」

  她轻声说再见,然后放下电话。

  她没有立刻进浴室洗澡,她坐在沙发上发呆。似乎周围的人都不赞成、不喜欢她的这次婚姻,父亲母亲是无可奈何的接受了,大泽总比杜非好,他们是这么想。但是她呢?她嫁大泽是否也是无可奈何?

  她的心乱了,思想也乱了,乱得——完全理不出个头绪来,她是不是也无可奈何呢?是不是?

  紊乱中,她也无法好好考虑对与错,她拨了大泽住的酒店的号码,接到大泽房里。

  「大泽英雄。」低沉而性格的声音,不因疲倦而失色,总给人一种安全感和信心。倩予安心了一点,大泽是出色的,有他本身的好条件,她也不全是无可奈何。

  「大泽,我是倩予,你在做什么?你怎么了?」他一连串的问。「发生了什么事呢?」

  「不,没有,」倩予否认。「只想——跟你聊聊。」

  「睡不着,是吗?」他笑了。「我刚洗完澡,也睡不着,可能太兴奋了,还有二十天就是我们的大好日子,是不是?我们会是最出色的一对。」

  「哎——是的,」她吸一口气,想说的话说不出口,大泽对她是一心一意的。「刚才——跟妈妈通电话,她叫我们晚上去吃饭。」

  「一定去。」大泽开心的。「我在罗马替她买的鳄鱼皮皮包正好送给她。」

  「你什么时候去买鳄鱼皮皮包?我怎么不知道?」她叫起来。

  「你在午睡时我悄悄去的,想让你惊讶一下。」他笑得好孩子气。

  「你这人——」她轻叹。大泽对她那么好,连对她的家人也一样,她还能说什么呢?

  「你好像不怎么满意哦。」他问。

  「不必买这么贵的东西,妈妈用不着,」她只能这么说:「她只是个普通的主妇。」

  「我不是讨好她啊!是一点点心意,真的,」他说:「下次我不再买就是。」

  她沉默半晌,她不是想和他讨论这个问题的。

  「大泽,有一件事,」她鼓足勇气说:「我只是假设,如果——我不想现在结婚,你会怎样?」

  「我会等,等到你想结婚的时候,」他说:「但是——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假设?」

  「我不知道,我只觉得矛盾。」她说。

  「因为杜非?」他敏感得很。「他来找你?」

  「我没见过他,你知道他受伤在医院,」她说:「我只是想——这么匆促就结婚,对你不太公平。」

  「你不答应才是不公平。」他说。

  「不——大泽,你有没有考虑过,我对你的感情到底有多少?」她问。

  「这——重要吗?」他呆怔一下。「你知道我对你的感情有多深就行了。」

  「但——这是不公平。」她挣扎着说。

  「公不公平是我的感受,你不必替我担心。」他笑。「不要胡思乱想,你太累了。」

  「不——我的话还没说完,」她不肯罢休,难得有这机会,又已讲了个开头,她不肯放松。「你能一辈子都对我说同样的话?抱同样的态度?」

  「为什么不能?我爱你啊!」他叫。「你怎么突然对我没有信心了?谁对你说了些什么吗?」

  「没有人对我说什么,我只是——对自己没有信心。」她再吸一口气。

  「你后悔了?」他不再笑,声音变得严肃。「不是后悔,你是这么一个好人,又出色,」她不安的。「只是——我不知道为什么,矛盾得厉害。」

  「这是每个女孩子出嫁前的心理,所有的人都一样,你不用害怕。」他放柔了声音。「我会是一个好丈夫,一个好父亲,相信我。」

  好父亲?!不,不,大泽不是父亲,不是百合的父亲,他们俩会相处得好吗?百合跟他之间的言语 都不通,他们能好好相处吗?

  「怎么?不相信我?为什么不出声?」大泽问。

  「百合——我不知道她能否习惯东京的生活,」她勉强让自己平静下来。「从小她就跟着我母亲,她又不懂日语,我真的很担心。」

  「你是舍不得父母,是吗?」他笑起来。「我们可以想办法申请他们一起去,这不是问题。」

  「不,他们不会去,」她急切的打断他的话。「我也不是舍不得他们,实在是——我矛盾。」

  「好,告诉我实话,你的矛盾到底是什么,」他认真的说:「我们一起想办法来解决它。」

  她的矛盾——又怎能告诉他呢?若能说出来,又怎么算得是矛盾呢?

  「其实——也没有什么,是一些心理障碍,」她不安的,话也有些结巴。

  「心理障碍。」他笑。「倩予,这样吧!我去找杜非谈一谈,当面解决所有问题。」

  「不——」她叫得惊天动地,他怎能去见杜非?这算什么?「不能,为什么要跟他谈?」

  「不要否认了,所有的问题都因他而来,」大泽是清楚一切的。「我友善的找他谈,相信不会有什么事。」

  「你——想跟他谈什么?」她终于问。很奇怪的,她的声音突然平静了。

  「他该知道百合的事,也该清楚你和他之间已不可能复合,」他理智的说:「我叫他不要再来麻烦你。」

  「不——不要说百合,他也没有麻烦过我,」她忘形的叫。「要谈——我自己去。」

  她去跟杜非谈?!

  她终于想到该去了!

  考虑了整夜,犹豫了整夜,矛盾了整夜,倩予终于决定去见杜非,因为她明白,这是唯一解决矛盾的办法。

  大泽搭飞机回东京了,他在东京有许多事要办,譬如找好房子等倩予和百合去住,因为倩予已经声明了,她不和大泽的父母同住。可肯定的是,大泽会是个好丈夫,倩予的意见他永远尊重,而且很 替她着想,这是十分难得的。只是好丈夫也不能使她心绪平静。

  是的,她别无选择,唯有找杜非说明白,否则她无法解开心头的死结,她决定去一趟。

  十点钟,她到达医院,她知道那是医生刚巡完病房的时候,不会有什么人打扰。站在病房外,她先深深的吸两口气,才伸手敲病房门。

  「进来。」是特别护士的声音。

  倩予轻轻推门,一眼就看见杜非靠在床上,什么都没做,他只是瞪着天花板发呆。「请问——」中年的特别护士问。「我想和杜非谈一谈,」倩予说。不知道为什么,一见到杜非她的声音就变得又冷又硬,虽然她的心是柔软的。「我们是朋友。」

  杜非的视线从天花板移下来,没有表情的看了倩予一眼,似乎既不意外,也不惊奇。

  「请坐。」他说。声音里没有喜怒哀乐——一点也不像杜非,怎么回事?「陈小姐,请出去一会儿。」

  特别护士点点头,一声不响的走出去并关上房门。

  「很抱歉,在这个时候来打扰你。」倩予十分不自然,她和杜非是那么熟,熟得就好像自己一样,然而却要讲这么陌生的话。

  「不打扰,任何时候你都可以来,」他摇头,视线停在她脸上。「我以为你早该来了。」

  倩予十分意外,早该来了?

  「以我的情形,探病——似乎不大方便,」她说得很冷淡。「我不希望给你添麻烦,我来——只是谈一点事。」

  杜非淡淡一笑,非常淡然的一种笑容。

  「当然是谈一点事,我这种人是不值得你来看的。」他自嘲的。

  倩予一怔,她多想告诉他,她已经来看过他了,但她不能说,她只能放在心中。

  是了,就是这样,杜非和杜非的一切今后只能放在心中,默默怀念而已。

  「我——没有空,昨天我才从欧洲回来。」她说。

  「欧洲是个好地方,有文化、有历史背景,但不适合我这种不学无术的粗人去。」他说。

  「我去——只是为了工作。」她说。

  杜非为什么要用这种语气说话呢?他恨自己?厌恶自己?不满自己?

  「我也没去工作过,」他又笑了,还是那么淡漠的表情。「事实上,电影不论在欧洲或在亚洲放映并没什么不同,反正观众看的只是打架。」

  「你不必说这种话,」她吸一口气。「就算是打架,别人打得也没有你好,所以你成功。」

  「成功?你真这么想?」他摇摇头。「倩予,我现在才知道,我是个失败者,彻底的失败。」

  她不语,杜非真是完全变了,他肯承认失败?

  「怎么不说话?不以为然?」他问。

  「不,如果你算失败者,谁才算成功?」她说。

  他想一下,很认真、很心平气和的说:「大泽英雄。」

  她真的愣住了,她想不到他会提起大泽,她——心中乱得一团糟,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。

  「他是个幸福的人,真的。」他再说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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