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杜非——」珠儿显得有点忸怩。「你们拍外景,我——我可不可以一起去?也许——可以学点东西。」
「一起去?」杜非皱眉。他对这个珠儿可没有什么真诚,不,不只珠儿,他对任何女孩子都没有真诚,女孩子嘛!四年前他没付出,更别谈今天了。「珠儿,你可是想让你家老妈来告我一状?拐带未成年少女?」
「哪有这样的事?」珠儿脸红了。「我妈也不是那样的人,我是跟去学东西的。」
杜非做一个无所谓的表情。
「随便你,如果学不到东西,你可不要怨我。」他说。
「怎么会呢?」珠儿喜悦的。「能够跟你们去,我已经够开心了,怎么会怨呢?」
「是跟我去,不是跟我们。」杜非说。
「那——你让我搭你的便车?」珠儿十分机灵,有一点打蛇随棍上的味道。
杜非望看她一阵,才扬声大笑。
「珠儿,你知道吗?我可以预言你一定红,因为你适合这圈子,你是十足的电影圈人。」他说。
「什么叫十足的电影圈人?」珠儿眨眨眼。
杜非暗暗摇头,这个「玉女」明星真家外表那么单纯?或只是她塑造出来的形象?她不是简单的女孩子,绝对不是,简单的女孩子又怎能进得了电影圈的?
「见人说人话,见鬼说鬼话,永远在演戏。」杜非耸耸肩。「真假难分。」
「我——可没有对你演戏。」珠儿似乎受委屈了。
「有没有又怎样?谁在平呢?」杜非半眯起眼睛。「知不知道,我们圈子里最怕‘认真’,认起真来就没有救,最好凡事看开、看通、看化,无论遇到什么,耸耸肩一笑置之,我担保你成功。」
「你是这样吗?」她问。
「不这样也没法子,我要生存啊!」杜非夸张的。
小周匆匆走过来,附在杜非耳边说「美琪查到了,任倩予请了十天假,说是和潘士廉他们到南部旅行,明天就走。」
杜非皱眉,好半天才问:「美琪是谁?」
「任倩予航空公司同事。」小周神通广大的。「消息是百分之百的准确。」
「那——知不知道他们的行程?」杜非问。从他脸上竟然看不出什么表情,难道这也是演戏?
「知道,他们坐飞机到高雄,坐火车回来。」小周十分机灵的。「沿途会停台南、嘉义、台中,然后回台北,一共是八天。」
杜非瞪着小周好半天,什么也没说,小周似乎完全明白了他的意思,有些人是天生会察颜观色。
「放心,杜非,交给我办,错不了。」小周点点头,迳自转身去了。
珠儿一直注视着他们,却听不出个所以然。
「谁要去南部旅行?」她问。
杜非想说你太爱管闲事了,突然一个意念升起来,他展开了笑脸。
「不是我们吗?」他说:「忘了刚才说要跟我去南部的?」
「那是出外景。」珠儿不笨,她明明听见有其他人的名字。
「出外景和旅行有什么不同?总之我们在一起,你说是不是?」杜非似笑非笑的。
「我会预备好。」她开心的站起来。「现在我得回去,说不定就轮到我拍了。」
「星期四晚上我们出发,我来接你。」杜非对她眨眨眼。「开一夜车,早晨就到高雄了。」
「是在高雄拍外景?」珠儿转回头。
「是吧!」杜非不在意的。「不论在哪儿拍,高雄——总得去的,是不是?」
「是因为明天出发旅行的人也去高雄?」她问。
「你问得太多了,珠儿。」杜非的脸沉下来。「是你要跟去的,现在想改变主意还来得及。」
珠儿没想到杜非会这么讲,到底还年轻,脸嫩,胀红了脸僵在那儿什么话也说不出来。
杜非的神色在一刹那间又改变了,他又在笑,笑得吊儿郎当,笑得毫无真诚。
「回去拍戏吧!星期四晚上十点钟我去接你,你预备好。」他说:「记住,我是没耐性等人的。」
珠儿深深吸一口气,她是聪明人,一个台阶已经放在她面前,难道她还不会自己下来?
「我一定会预备好,再见!」她转身去了。
杜非笑一笑,把握十足,只要与影圈沾边的人他都有能力应付,因为这圈子给他的名与利令他有信心,他在这圈子里是无往不利的,真的!只是——他不愿想下去,再想令他烦躁,令他不安,令他什么兴致都没有,他——对倩予是一丝丝把握也没有,不,别说把握,他甚至看不到一丝希望。
「周信义!」他提高了声音大吼一声,只为发泄心中的烦躁气闷,在场的人却都被吓了一大跳。
「来了,杜非。」小周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。
「今天拍到什么时候?去问问还有多少镜头?」他万分的不耐烦,情绪在这么一刹那就变了。
「我刚听副导说要拍完整段外景戏,你知道,最近常下雨,趁有阳光时要抢拍。」小周耐着性子解释。「想来你一定可以赶回台北晚餐的。」
杜非眯着眼睛,根本看不出他在想什么。
「还得等多久?」他的语气很坏。「去告诉他们,我有事,再不拍我就走了。」
「是,是。」小周尴尬的回头看看,副导机灵的点点头,做个手势。「行了,行了,杜老大,现在开始试戏,现在就开始。」
杜非不情不愿的站起来,往前走几步又转回头。
「立刻替我查出来,潘士廉他们住哪几间酒店。」他对小周说:「替我订相同的。」
酒店的房间里,玩了一天的倩予和心颖累得不想动,南部的太阳晒得她们全身发红,红得——就像心颖说的,好像肿了一样。
「快洗澡吧!」倩予先从床上爬起来,到底是受过训练的空中小姐。「要不然士廉在楼下会等惨了。」
「你先洗。」心颖动也不动。「我情愿不吃晚餐,想不到游山玩水比做苦工还辛苦。」
「这么严重?」倩予走进浴室。「心颖,先讲明,你不许不吃晚餐,我们说好了这次是‘三人行’的。」
心颖没回答,浴室里已传来一阵阵的水声。
当然,心颖并没有睡着,她只是累得不想动,精神上,可是兴奋的。从小生长在台北,这还是第一次到南部来,那感觉不像「出国」却也是兴奋的,毕竟是全然陌生的环境,接触许多新的人和事。
其实,主要的是这次南游之后她就要出国了,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再来南部,即使再累,她也不会傻得在酒店里睡觉。她要尽量的玩,尽量的看,尽量的吸收,她希望自己不虚此行。
十分钟后,容光焕发的倩予走了出来,她已换了一件式样简单大方的白色衫裙,非常的优雅。
「轮到你了,不许赖床。」倩予淡淡的笑。
心颖奇怪,这次再见倩予后,她始终都是淡漠、优雅又理智的,是她的职业面具?或是她真的变了?心颖记得小时候的倩予,有一丝野气,甚至可说是邪气。
「不赖床,放心。」心颖一下子跳起来。「这一次来南部玩,我是存心‘制造回忆’的,不能错过时间和机会。」
「什度话?制造回忆?」倩予笑。「难道,你还希望能在这次旅途中,遇到一个白马王子?」
「在南部猛烈的太阳底下,只有黑马王子。」心颖在浴室里哈哈大笑。
倩予摇摇头,坐在化妆台前。
「其实世界上哪有白马王子呢?」她轻轻说,带着丝幽怨、无奈的味道。
「你说什么?」倩予二已脱了衣服,裹着大毛巾的心颖冲了出来。
「我说——我已过了作梦的时期。」倩予脸上又恢复了淡淡的笑容,她很能掩饰自己。
但是,她的神色改变得虽快,心颖还是看见了她脸上那瞬间的改变。心颖暗暗吃惊,淡漠平静的倩予不是真快乐?不是真的忘却了以往?她心中仍有掩饰着的水难平复的疤痕,是吗?那——那她和杜非——
「你才二十四岁,倩予。」心颖说。
「不是年龄,而是心已老。」倩予半开玩笑。「快去洗澡,我肚子饿了。」
心颖看了她一眼,转身进浴室。她的动作可也真快,唏哩哗啦的,几分钟就出来了,一条牛仔短裤,一件背心T恤,轻松又潇洒。
「行了,走吧!」她一边往脖子、手臂洒爽身粉,弄得自己家个白娃娃。
「就这样子?」倩予笑起来。
「不行吗?吃晚饭哦,又不是上夜总会。」心颖说。小顽皮般的毫不介意。
「算你有道理。」倩予拿起皮包,挽着心颖出门。「等会儿我们去爱河散步。」
「算了,算了,名字好听,爱河,原来是又臭又脏的臭水沟,我受不了。」心颖哇啦哇啦叫。
倩予只是笑,电梯把她们送到楼下,才走出去,就看见士廉已等在那儿,浅灰色长裤,白色T恤,颇有书生的潇洒味道。只是——只是他的神色很古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