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以为怀中会自己来接她,毕竟,怀远是他们宋家的人。但怀中只派了司机。
姮宜十分不满,却又无可奈何。
或者这是人的现实吧!
怀远现在不再重要,是不是?而他——怀中自己也有了刘馥。
想到刘馥,她又有妒意,这是没办法的事。
司机一定已接受命令,不必她多讲,已开车送她去伦敦近郊的一处地方。
从来没到过英伦,她对一切都不熟。
「你要见的人就住这儿,」司机对她说:「我会在这儿等你。」
「我可能需要很长的时间。」她说。
「我会等。」司机安定的说:「你的酒店在城里。」
「酒店?」她很意外。不住这儿吗?
她敲门,很久没有人应。推门,居然没上锁。
「怀远——」她扬声叫。
也没有人应。
她站在进门处打量着。是幢相当不错的三层楼高屋子,布置得很清雅,屋子里陈设的东西也皆不俗,但显得很脏、很乱。
这儿跟宋家巨厦当然不能比,但比起她两千呎的宿舍就好了百倍不止。
「怀远——」她再叫。
依然没有人应。
难道怀远不在?
她慢慢走进客厅,走过起坐间,走过饭厅,走过书房,楼下没有人。正待上楼,忽听厨房里传来一种声音,连忙奔进去。
「怀远——」她叫。
忍不住的泪水夺眶而出。
那是怀远吧?那个又脏又乱,又干又瘦,满脸胡须,满身酒气的人是怀远?
他看来已喝醉了,半伏在桌子上,昏花花的眼睛对着她,却认不出她。似乎他也呕吐过,呕吐的东西已干,他仍然穿著那脏衣服,象后弄里无家可归的醉汉。
老天!这是怀远,宋家的大少爷!
「怀远——」她奔过去扶着他。「你怎幺弄成这样?」
他茫然的望着她半晌,指指她,砰然倒在桌子上,不知是昏了?或是睡了。
姮宜抹干了泪水,这不是流泪的时候。她奔出大门,把司机召进来,两人合力把怀远抬上楼。又为他换衣服,清洁一番,然后叫司机通知怀中。
「请宋先生立刻来。」她说。
司机面有难色。
「怎幺?宋怀中不肯来?」
「我职位低微,见不到宋先生。」他说。
「通知他的秘书。」她又说。
司机还是摇头。
「把他的电话号码给我,」她生气了。「他怎能眼见怀远如此而不理?他还是人吗?」
司机说了一个号码。但这号码找不到怀中,姮宜自报身份后,电话被辗转接驳,半小时后,终于找到了怀中,他的声音出现在电话线的那一端。
「宋怀中,你知道这儿发生的事吗?」姮宜语气不好。
「是你,姮宜。」他仿佛意外。「什幺事?」
「自然是我。管家替我通知了你,不过你派的司机倒也很好,很帮忙。」她讽刺。「你多久没见过怀远了?」
「回到欧洲,我一直没再见过他。」他倒诚实。
「亏你说得出来,」姮宜忍无可忍。「你是想任他在这儿自生自灭?」
「我不明白你的意思。」他说。
「不明白就来看。」姮宜不客气。「除了你的生意,除了刘馥,怀远,至少也姓宋。」
电话里一阵沉默。
「两个钟头之后我赶来。」他收线。
两个钟头!好大架子。
姮宜万分不满,但也没法子。
怀中虽然两小时之后才会到,这两小时中她仍可做些事,对不对?
她让司机接医生来,先替似醉似病的怀远看看。医生的诊断出人意表,怀远居然有轻微酒精中毒的现象,并建议立刘送医院。
于是,昏睡中的怀远就被送进附近一家医院。
怀中赶到时,怀远刚好被安置在病床上。
怀中还是一贯的冷漠。看见怀远,他皱皱眉头。
「怎幺会这样?」他问。
「你在伦敦,你该比我更清楚。」姮宜没好气。
怀中瞪她—眼,然后四下张望。
「梅花呢?」他问。
姮宜的血一下子全往上冲。怀中居然还问梅花?显然他完全不知道怀远的事,完全不关心,他这人——这人一点人性都没有。
姮宜把脸转向一边,根本不理他。
「我问梅花呢?」他握住她的手臂,很紧、很用力,令她疼痛。
「我怎幺知道?」她咬牙,却甩不开他的手指。
「你还没有告诉我,为什幺突然来欧洲?」他盯着她。
难道他以为她是罪魁祸首?怎幺竟针对她呢?
「你不以为是度假吧!」她咬着牙,不退缩。
「出来。」他拖着她离开病房。「把一切经过告诉我。」
「放手。」她忍无可忍的挣脱手臂。「你和宋夫人都有通天本领,能人所不能,他们的事何必问我?」
他紧紧皱着眉,紧紧的盯着她,好久,好久之后,两人各不退让。
「谁让你来的?」他算是退让一步吧!
「我有行动的自由。」她冷哼。
「现在——我们只想补救一些事,不要斗气。」
「没有人斗气——」她说——是啊!何必针对他呢?先做补救的工作重要。「半年来你为什幺不看他们?」
「我不想替他们惹更多麻烦,」他沉声说:「阿姨每一秒钟派人盯着我。半年来我第一次回伦敦。」
「你刚从哪里来?」
「苏黎世。」他简单的。「我以为他们该生活得很好。」
她想一想,原来他从苏黎世赶回来,倒不是摆架子——他倒是一听她电话立刻就来。
「我在别墅附近见到梅花和另一个男人。」她说。
「梅花回去了?」他吃了一惊。
「而且跟了另—个粗卑低下的男人,」她痛心的说:「她情愿放弃怀远和一切。」
他的眉头皱得更紧,好半天之后。
「当时——我帮忙的决定做错了。」他说。
「现在不必论当时对错,该怎样善后。」她说。
「怀远一定得戒酒,一定得振作,没有办法,他是宋家长子,他有责任。」怀中说。
「能吗?做得到吗?」
「非做到不可。」他说得有些残酷,象宋夫人。
「梅花呢?」
「她只是怀远身边一个走过的女人,不必再提。」怀中把视线停在她脸上,瞳孔渐渐凝聚。
她敏感的知道他在想什幺了。
「不。没有可能。」她斩钉截铁,但却面红。「不要望着我,望着我也不行。」
「但是你关心怀远。」他说。
「你也关心他,不是吗?」她说。
「我们是兄弟。」他说。
「别把我算在里面。顶多,我是朋友。」她说。
他又望着她,沉默着;
「这事——是否通知安悌?」她向。
「她等的就是今天,」他摇摇头。「她一定已经知道了,从你出发时。」
「怀远要送回去吗?」她再问。
「不。」他摇头。「让他痊愈后自己作主。」
「为什幺半年来你不来伦敦?」他问。
她是在想,伦敦有刘馥。
「我说过,避免麻烦,」他说:「阿姨不许任何人对怀远加以援手。」
「你能见死不救?」
「梅花的事是个意外。」他感叹。「她——可好。」
「在我们眼中她日子不好过,环境不好,跟的男人也不好,可是她快乐。」姮宜说。
「各人选自己道路,死而无怨。」他说。
「怀远醒时——我希望你在。」她说。
「不能。我必须立即赶回去。」他摇摇头。「我正在开会,令会议暂停,各人都在等我。」
「那会议比怀远重要?」
「你在这儿也就行了。」他淡淡说:「会议是对我的工作负责。」
「对宋夫人负责?」她不满。
「这也是应该。」他说:「我这就走,飞机还在等我。」
「还会再来?」她不知道为什幺会这幺问。
他只看她一眼,什幺也没说的转身大步而去。
她透一口气,慢慢走回怀远的病房。
她一直想着怀中的一句话,各人选自己道路,死而无怨。她——可曾选定道路?
深夜,怀远还没有醒过来,除了他过量的酒之外,相信医生还替他打了安眠针。
姮宜在医院等着。
这不是家正式医院,该说是疗养院比较适合。许多有钱人觉得不舒服,或失眠,或心绪不宁等等,都喜欢进来住几天。
所以姮宜也住了一间病房,就在怀远隔壁。
想着中午怀中绝然而去的情形,她觉得心冷。怀远不比他的会议重要。
她又想起他半年不回伦敦的事。那岂不是说,他半年没见到刘馥?大概不会这样吧!他的私人飞机随时可以来接刘馥去苏黎世。
无缘无故,她叹口气。
自从回到东方后,她觉得自己处处不如意,所有的事太不顺利,不顺心。
她是否该考虑回美国?再陪父亲生活,过简单、单纯的日子?
有人敲门,快午夜一点了,是谁?没有理由还有护士。
「请等一等。」她从床上跳下采,穿上鞋子。然后过去开门。
黑帽黑衣黑鞋的怀中,沉默的站在那儿。
「怀远一直没醒?」他劈头就问。
「他打了安眠针,多休息一阵比较好些。」她说。
他是开完会就赶来吗?她是否错怪了他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