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怎幺——你们宋家总兴这种父母之命,煤妁之言的婚姻?」她冷冷的说。
「我是不赞成。但是怀中,如果不替他介绍,恐怕他一辈子也不会结婚。」他说。
「人一定要结婚吗?」她反问。
「妈妈是这幺说,」他摇头。「我却只喜欢和我爱的人在一起。」
她又沉默一阵,忽然提议。
「我们去兜风,好不好?去别墅看梅花。」
「不大好吧!我晚饭前才回来,」他笑。「我怕妈妈怀疑。」
「那——就去附近。」她不由分说的往车房走,他只好跟着上去。
「你很少有这样突发的兴致的。」他望着她。
「有突发的兴致是种享受。」她发动汽车,疾驶而出。
真是在附近。她把车开到山顶,又落到中环,转了一大圈才肯回家。
「现在舒服多了。」她长长透一口气。
两人回到大厅,发觉几乎所有的人都睡了,只有走廊上的灯和厨房。
厨房?她皱眉,看他一眼。
「我想喝牛奶。」她说
「我陪你。」他立刻说。
厨房里,正如她想象,坐着怀中,他正沉默的吃着他太迟的晚餐。
「这幺迟吃晚餐?不怕睡不着?」怀远问。
「哪能有你们这样惬意,晚餐后还去兜风?」怀中笑得好淡,好淡。
他知道他们的去向,是吧!
姮宜径自坐下,为自己倒一杯牛奶喝。
「这次为什幺这幺久才回来。」怀远问。
「没有什幺重要事。」怀中答。
姮宜沉默得很,既不看他们,也不发言。
「可是妈妈打电话叫你回来的?」怀远促狭的笑。
「你怎幺知道?」怀中问。
「我还知道更多的事,有位姓刘的小姐就快山现了。」怀远眨眨眼。
怀中只是淡淡的笑,什幺也不说。仿佛默认,又仿佛事不关己。
「妈妈已经跟你讲了,是不是?」怀远比较天真。「听说那位刘小姐很棒,各方面都标青。」
「别讲这些了,闷坏姮宜。」怀中看姮宜。
「怎幺会闷呢?宋家太寂静,多一点新鲜事其实是很有益的。」她笑。笑得不冷不热。
「嗨!姮宜,你得加把劲才行,我和怀中都有意中人了。」怀远半开玩笑。
「缘份是不能急的。」她淡淡的。
「姮宜眼光太高,」怀远说:「来了此地这幺久,居然没有一个异性入她法眼的。」
「别猜了,我根本还没睁开法眼,」她还是笑。「我觉得人生不一定要结婚。」
「大女人论调。」怀远叫。
「什幺叫大女人?我可不懂。」她看一眼始终没出声的怀中——一说到她,怀中就没意见了。「而且,怀远,别研究我,否则我把你的事出卖。」
「好,好,不说了,」怀远笑。「你现在掌管我的秘密,我只好低头。」
怀中望着怀远好半天。
「你——决定了?」他问得突然。
「我——」怀远面红过耳。「我只是怕人多话杂,想把梅花和老王搬到姮宜宿舍去住。」
「你没想过更惹怀疑?」怀中认真的。「老王工作了几十年,怎会离开宋家?」
「我——真的没想过,」怀远呆了。「可是别墅那些佣人可恶得很,常常嘲弄梅花,甚至我——我都觉得他们神色暧昧。」
「你多疑吧?以宋家的规矩,他们怎敢,」怀中摇摇头。「我看你不要打草惊蛇。」
「你的意思是——」
「暂时还是照老样子,然后另想办法。譬如让梅花到城里读书或做事,不是自然些吗?」
「但是——我想尽快。」
「快可能坏事,你自己选择。」怀中说。
「姮宜,你的意见呢?」怀远问。
「怀中说得对,或者迟一步再说吧!」她点头。
「你还是会帮我?」
「当然。你怀疑什幺?」姮宜笑起来。
「他怀疑你会出卖他。」怀中插嘴。这句话说得不甚恰当,尤其从他嘴里出来,更觉不妥。
「我不出卖人,更不出卖自己,我永远坚持原则。」姮宜脸上笑脸消失,一片冰冷。
「那幺,是我说错了。」怀中站起来。「失陪。」
他走了。这——算什幺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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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章
宋家巨厦在下午原本是最寂静的,因为宋夫人有午睡习惯,所有人连走路都得放轻脚步。今天却特别,因为怀中要与刘小姐家人见面。
姮宜与怀远都被通知留在家里,表示宋夫人十分重视这次的「相亲」。该说是「相亲」吧?
宋怀中还是那样子,冷漠、无表情,对宋夫人恭敬,服从。对见从伦敦回来,学医的刘小姐一事完全没有表示意见。
怀远却是不满,他该在这个时候去见梅花的,他们约好了出去玩。可是母命难违,宋家巨厦里夫人的话就是命令,就是真理。
姮宜沉默。
本来她也不多话,这几天更见沉默,一副置身世外的旁观者模样。
还有,她有意的避开怀中,尽可能不在他或会在的场合出现。尤其,深夜她再也不去厨房喝杯牛奶之类。
刘家来到时,她还是打扮整齐和怀远一起下楼。
「真不知会是怎样的场面。」怀远说。
「无所谓。我们只是陪客。」她笑。
「可是梅花在等我。」他苦着脸。
「可能时间不会长,刘家的人不会坐到晚上。」她安慰他。「你总可以见到梅花。」
小客厅里,坐着宋夫人,刘氏夫妇和那位刘小姐。怀中自然在一边陪着。
姮宜他们进来时,怀中甚至没有抬头。
「怀远,姮宜,来,见见刘小姐,刘伯母,」宋夫人象很高兴。「这位是刘馥。」
姮宜用适度的微笑招呼他们,并暗暗打量了刘馥。
一眼望去,她是世家小姐,比较古老,保守的那一种。她穿著英国衣服,神情很傲——不是故意装出来,而是天生。长得不是不美,也挑不出美在那儿,气质很高贵,在「相亲」的场合里,她表现严肃。
「啊!你就是姮宜了,」刘夫人打量着姮宜。「早听说过你,今天才能见到。」
早听说过她?听谁说?说什幺?
当然,她不会问,只礼貌的微笑。
「宋夫人的好眼光。」刘先生也说,很巴结的。
宋夫人自得的笑着。
「阿馥预备在此地工作?」她问。叫得很亲热。
「不,馥儿预备在伦敦开业。」刘先生立刻回答。「她比较喜欢和熟悉那边的环境,她八岁就在那儿读书。」
哦!念寄宿学校的,一定还是贵族学校之类,难怪刘馥有天生的冷和傲。
「很好,很好。」宋夫人装做不经意的打量刘馥。「怀中也在欧洲工作,这样更好。」
姮宜迅速看怀中一眼,他没有任何表情。
「是,是。」刘先生,刘夫人齐说。
「其实女孩子工作不工作倒也无所谓,」小宋夫人轻咳一声。「相夫教子还是重要的。」
刘馥望宋夫人一眼,似有话欲讲,却忍住了。
「那当然。」刘先生笑。「我们只是按馥儿的兴趣培养她,只是尽父母的责任。虽然今天她已是专业人士,但哪个女人不以家庭、丈夫为重呢?尤其是象我们这种家族。」
宋夫人又满意的笑起来。
姮宜不明白,刘氏夫妇仿佛己把女儿嫁定了似的。既然他们和宋家门当户对,何必又那幺恭顺,简直有点低声下气,唯命是从了。
「几个小辈大概被我们老人家闷坏了,这样吧!怀中,带阿馥到花园里走走,」宋夫人吩咐。她仿佛已对一切满意,刘馥已考试合格。「怀远和姮宜一起去。」
姮宜,怀远求之不得,立刻站起来。
怀中和刘馥互望一眼,有默契似的也跟着离开。
才走几步,他们都听见刘夫人问:
「怀远和姮宜几时大喜啊?」
姮宜的脸一直红到脖子,而且——无比气愤,这是什幺话?她想否认,怀远却扯扯她,拖她快定。就在这一瞬间,她看见怀中在注视她。
她下意识的顿顿脚,加快了脚步。甚至没听见宋夫人答了一句什幺话。
走出大厅,姮宜已经忍耐不住,低着头说:
「失陪了。」转身就走。
怀远立刻跟着上来。
「别理他们,」他知道姮宜生气。「他们管他们讲,我们却有自己的世界。」
「我在想——怀远,是否该和安悌讲清楚?」她说:「再拖下去误会更大。」
「千万不能,你答应帮我的。你一讲,梅花和我的事就拆穿,你不会这幺残忍吧?」怀远说。
「不讲岂不对我残忍。」她说。
「可是我们的事你知,我知,怀中也知道,我们心中坦然不就行了。」
她想说怀中未必真知,自己并不坦然,转念之间,算了。大不了她还可以回美国跟父亲,放弃此地的工作就是,何必那幺小气?
而且——她刚才学了怀中的话「失陪」,怀中总是这幺说的,对不对?
「或者,是我坚持搬出去的时候了。」她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