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我们可以找个热闹点的区域。」她不死心。
「这个城市不适宜在深夜出去走动,」怀中说话了。「恐怕会有危险。」
「不可能吧?今天是圣诞啊!」她叫。
「并非人人都是教徒,都守圣诞。」怀中冷淡的笑一下。啊!他竟笑了,他。
「那幺——就这幺睡觉?」她不甘心。
「你想做什幺?我们陪你。」怀远说:「三人舞会?」
怀中站起来,刚才的笑容消失了。
「失陪。我上楼休息。」也不理会他们的反应,独自大步而去。
怀中离去,他们再聊聊几句,姮宜突觉一切都索然无味,刚才的兴致都不知跑到那儿去了。
「我们上楼休息吧!」她主动提议。
人的情绪变化实在很奇怪,她躺在床上想。为什幺突然就没有兴致了呢?
其实她全无睡意呢!
辗转多时,仍然瞪着天花板。这一阵子失眠,她总有一天把天花板瞪穿吧!
又觉得肚子饿了,晚餐食物虽丰富,她却是吃得不多。下楼去喝杯牛奶,吃块蛋糕也不错。
说去就去,她披起厚晨褛,轻悄下楼。
厨房的灯亮着,是谁?走近一看,怀中坐在那儿。
怀中——她的兴致又忽然回来了。
「你也——肚子饿。」她看见他面前的牛奶。
他点点头,没有出声。
「大概冬天比较容易肚饿,有饥寒交迫这句话。」她又说。她已完全忘了他们之间的「战争」。
他忽然笑起来。
「在暖气这幺好的屋子里,你觉得冷?」他说。
也不再是那幺针对她了。
「当然不——」她脸红,不知道该说什幺。他一定会觉得她幼稚,会不会?
「你的圣诗唱得很好,很好。」他说。不是听错吧?声音视觉竟有丝暖意。
他还连用了两个「很好」,这表示什幺?欣赏。
「从小就是唱诗班的成员,好坏是天赋,我只是用心灵唱。」她说。
「用心灵唱。」他重复一次,然后喝完杯中牛奶。
他要离开——不,他没有走的意思,她放心了。
她希望并喜欢他留下的,是不是?
「你对人——永远是那幺冷淡?」她问。其实她并不想问的,又忍不住。
「冷淡——也只不过是种态度。」他说。
「什幺意思?」她不明白。
「你看有的人笑得那幺兴高采烈,但他真是那幺开心?」他反问。
他在暗示她外表并不可靠,不能代表一个人,是吗?他肯跟她和平相处,这很不错。
「当初——我们有点误会。」她诚心的。
「有误会才有了解。」
「在你面前我大概是幼稚无知,但是——我好强,我憎恨别人看不起我。」她坦率的。
他没出声,不知他心中想什幺。
「还有——十分谢谢你今晚陪我走向献诗台前。」
「献诗是你自己提出的,但临上阵——你好象又无所适从的茫然。」他说。
他把一切看在眼里了,是吧!
「我不知道当时在做什幺,我——」她望着他竟说不下去,因为他一直紧绷的漂亮脸现在松弛下来,变得柔和,变得那幺动人——
「对不起,失陪。」他突然站起来离开。
但——刚才那一刻是真的,是不是?他的脸变得那样柔和动人——在圣诞夜。
冬天没有去别墅的理由,怀远变得苦闷烦躁。
「很想出去走走,家里太闷了。」他嚷。
「除夕舞会就来了,怀中的客人已请得差不多,到时候就热闹了。」姮宜说。
「那是妈妈的舞会——」怀远知道说错话,立刻改口。「我们约怀中去别墅烤肉吃?」
姮宜眼光闪一闪,立刻明白是怎幺回事。
「好。立刻约他。」她笑。
「他不肯去呢?」他没有信心。
「我也陪你。」
「你真好,姮宜,我总觉得你是我最好的妹妹。」
「谁说不是?」
怀中走过来,他们立刻约他,他想一想,点点头,转身又离开。
「现在就去,好不好?」怀远说。
「十分钟我换衣服下来。」怀中说。
「那幺我也换衣服。」姮宜站起来。
「姮宜,舞会那天你做谁的舞伴?我?或是怀中?」怀远问。
「问得这幺奇怪,为什幺?」
「没什幺,随便问问。」怀远笑。
「怀中会是安悌的舞伴,他请了那幺多客人,没时间理会我们的。」她说。
「倒也是事实。」他点头。「放心,我陪你。」
她笑笑,上楼换衣服。
十分钟,他们下楼时,姮宜和怀中都换了牛仔裤,她穿一件银灰的雪褛,他却穿一件很粗豪的麂皮夹克,和他平日的黑衣黑裤又是另一番气势。
她更喜欢他这种装扮。
只是怀远,还是穿得永恒的斯文。
「我跟妈妈说过了。」怀远也不以为意。「走吧!」
怀远开车,怀中坐旁边,姮宜在后面,和以往每一次相同。
「今天真冷。」怀远吸一口凉气。
「难得你还有如此兴致。」怀中说。
「别墅里另有太阳。」姮宜在后面笑。
「姮宜——」怀远嚷。
怀中看看他,微微皱一下眉头。
这几句话,几个简单动作在几秒钟里做完,但——怀中已明白一切,是吧!他是那样精明。
梅花看见姮宜来到,不知道多开心,她握着姮宜的手热情的叫。
「谢谢你,我好喜欢你送我的圣诞礼物,那幺漂亮的红毛衣我还是第—次穿。」
怀中看梅花,又把视线转向姮宜,后者微微一笑,他已知道就是这个女孩。
但——他十分惊异,怀远喜欢的就是这个美得十分粗糙的女孩?
忍不住微微摇头,却被姮宜看到了——从什幺时候开始的呢?她一直很注意他。
「怀远送的红大衣你不喜欢?」姮宜故意问。
「不喜欢,老土,」天真坦率的梅花说:「现在那里还流行长大衣呢?阿婆穿的。」
怀远脸上红一阵,白一阵,却不生气。
「我们到别墅来烧烤,你也参加。」姮宜说。
「下午行,晚上有人约我跳舞呢!」梅花笑。「我刚学会跳舞,好喜欢。」
怀远有一点变脸,妒忌了呢!
工人们立刻替他们预备好烧烤炉,预备好食物——这种完全不用自己动手的烧烤,能有乐趣吗?
然后,四个人就坐在花园的一角,烤炉的旁边,等工人们烤好来吃。
「喂!你这个人真怪,冷冷的一句话也不说,」梅花望着怀中。「你不喜欢这儿?」
烧烤的工人们十分震惊,小梅花不知天高地厚,居然敢开罪主人的贵客?
「他是我表哥,他不爱讲话。」怀远打圆场。
工人咽一口气,坏了,还是表少爷呢!
「人若不讲话,闷不闷?」梅花又问。「如果我这样,早就闷死八百年了!」
「人不讲话但可思想,情形是相同的。」姮宜说。
「只想不说?我不行,绝对不行,」梅花孩子气重。「如果人家骂你呢?」
她是望着怀中,但他却不答话,只微微一笑。
「哎呀!什幺都不说,我怕总有一天你会爆炸。」梅花叹一口气。
怀远显得尴尬,仿佛一切是他的错。
「对不起,表哥,梅花只是个孩子。」他说。
「难怪她这幺说。」怀中摇摇头。「除了她这幺天真直率的孩子外,恐怕没有人当面会对我说这样的话了。」
他似乎有感慨。
也难怪,在社会上他的地位那样高,那样尊贵,许多人只要得到他点头,明天就能成百万富翁。谁还敢在他面前挑他的错和缺点?
「你喜欢如此?」姮宜炯炯有神的盯着他。
「人生就是这个样子。到了如今的地步,我想改变也不可能。」
「难道你没有知心朋友?」她好奇的问。
他轻轻一笑,不再回答,只专心的吃着他的食物。
良久沉默,终于还是梅花打开话题。
「喂!宋怀远少爷,想不想打网球?」梅花问。
「好,当然。我陪你打。」怀远很兴奋。「以后你别叫我少爷。」
「不叫会大逆不道,爸爸这幺说的。」梅花伸伸舌头。
「相信我的话,不必这幺叫,老王是骇你,现在还有什幺——大逆不道呢?」怀远红着脸。
「去打网球吧!说这幺多梅花也不懂,更不会听,她是个小固执。」姮宜笑。
「是啊!爸爸也说我是个小固执,真的。」梅花眉开眼笑。她的美是会发光的,会只目瞪口呆那种。
怀远望着她一阵,终于小心翼翼的把她带走,生怕会碰坏了她似的。
「怀远——不是真的吧!」怀中喃喃自语。
「你是指梅花?」桓宜问。
他振作一下,摇摇头。
「我不指任何人。」他淡漠的。
「以前——」姮宜考虑了好久。「以前你也这幺冷漠?」
「我不记得了。」他不感兴趣的。「以前的事我都忘记了,现在只看前面。」
「怎可能忘?」
「说忘就忘,我是个没有过去的人。」他说得颇冷酷。
「不要骗自己,谁能没有过去?」她摇头。「过去无论是什幺,是‘它’把今天和将来堆积起来的,不能否认。」
他脸上掠过一抹阴暗,然后垂头不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