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一弯月光,几点稀疏的星星,不能算很美的仲夏夜,但小溪特别美,特别清澈。溪水不见白日的清绿,却是一片沁人心肺的透明,反映着弯弯细月,点点繁星,像夜的精灵织出最美的一块纱。
之颖盘着膝坐在溪边的草地上。她喜欢这份宁静,这份清新,更喜欢那无人工雕饰的自然美。有少少的几个蚊虫,她不在乎,她反而欣赏蚊虫嗡嗡的点缀着宁静,就像一望无际的夜空点缀着几点星星。
她抬起吉他,轻轻的调正了弦音,一下子,她那失去的兴致全涌回来。烦恼什幺?牵挂什幺?她拥有的精神世界是别人所不能及的?无法进入她精神领域的人,她又何必牵牵挂挂?不是太傻了吗?
一剎那间,灵台之中一片清澈,就像那透明的翡翠溪水。她高兴起来,世界上没有能缠扰她的烦恼,永远没有。她就像那透明、自由的流窜的水,就像在夜空中眨眼顽皮的星,有什幺烦恼呢?天!她几乎被自己骗倒了!
她是快乐的,助人的杜之颖啊!
她唱了许多快乐的民歌,许许多多,多得自己也弄不清楚名字了。她只是唱着,弹着,想着什幺就唱什幺,想着什幺就弹什幺。所有的民歌都被她混杂起来,东一句,西一句,她愈唱愈高兴,愈唱愈兴奋,管它还成不成调?成不成曲?她快乐,她也唱出了心中的快乐,这就够了,是吗?
突然间。她停下来,夜空中两点特别明亮的星星使她想起以哲,想起那首《午夜吉他》,她的快乐凝成一团,被一种硬硬的、冷冷的、有些心酸、有些失望的情绪挤到一边去,以哲——唉!她忘不了!
他们虽然只相处了短短的一段日子,但,那不是时间长短的问题,他们那幺融洽,那幺快乐,那幺适合,最重要的,他使之颖有一种依附的心。她渴望以哲的陪伴,以哲的教导,以哲的指引,就算以哲骂她两句,她也愿意接受,只是——这个男孩子还会来到她身边吗?
之颖有些后悔,后悔以哲还在她身边时,为什幺不牢牢的抓住他?抓——住他?之颖从来没想过要抓住一个人,这表示什幺?是什幺?一种奇异的波动在心胸中扩大、扩大,一圈圈的涟漪像梦般包围着他,她觉得醉醉的,醉得——生涩,毕竟,这只是一种感觉,一个无法完成的梦境,以哲不会再来,她也永远无法再抓住他!
几片落叶轻轻飘下来,惊动了草地上的虫儿,也扰乱了之颖的思绪。这种感觉,这个梦境该有个字来形容的,是不是?像爱莲和韦皓,像薇亚和立奥,像静文和廷凯,甚至像之颖的父母,他们之间该有一个字来联系的,一定有,那是——那是——爱?
之颖心中又是充实,又是慌乱,又是温馨。再没有另外一个字能这幺贴切的解释那种感觉,那个梦,爱!多幺奇妙的一个字啊!她第一次真正体会到,爱,原来是这样的,由迷糊的感觉而到美如梦境般的真实,可惜的是——她没有及时抓牢。
她——爱以哲吗?天!这真像梦呢!她竟然爱着以哲,难怪这幺牵挂,这幺思念,又这幺失望。她爱以哲,但是——以哲爱她吗?应该说不!以哲这些日子来——整整半个月了,竟像完全忘了她似的!
爱一个人决不会忘了他,之颖能肯定知道。脑筋不够用时许多事会忘掉,爱却是用心灵的,心灵里的事也会忘记?不可能!
唯一的答案是以哲不爱她!
她闷闷的脱下鞋子,把脚放进溪水里,缓柔的溪水轻轻拂过脚面,好舒服,好安适。但是,之颖的心不舒服,她的爱情还不曾开始就结束了,这也算——失恋?
她又想起那首歌,那首《午夜吉他》!
她拨弄一下吉他,轻轻的唱起来。
不知道在什幺地方,传来一阵凄凉的琴声,
如泣如诉多幺动人,吉他弹个不停。
好象一个失恋人,想要找回那颗心,我和你呀,都
是遭遇一样的命运。
我很了解你的心情,夜色深沉人儿己寂静。
孤零零的等着黎明,吉他呀弹个不停!
只唱了一段,只是这幺一段,之颖唱不下去了,不是她不记得歌词,这幺简单的、不加修饰的词句,闭着眼睛都能背出来,只是——她似乎听见一些声音,一些特殊的、熟悉的声音。那是一个人,沙沙的踩着碎石子路,踏破月影而来的脚步声,她——没有听错吗?不是幻觉吗?她才在唱这首《午夜吉他》——
她惊讶的抬起头,若是有人,她告诉自己得忍住那份要跳起来的狂喜。天!是有人,不是一个,是两个,哦!是她盼望了、牵挂了、思念了半个月的以哲,牵着那小小的、可爱的玫瑰。
之颖没有跳起来,没有动作,她甚至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。以哲在她失望到几乎绝望的时候,那幺及时的来到,带着一脸开朗,洒脱,了解而有些恶作剧的笑容,他什幺也不说,只那幺含笑的望着之颖。
之颖,这个纯朴、善良、绝不掩饰自己的女孩,在以哲那种似乎凝固了的眼光下,她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委屈,控制不住泪水往外涌,她「哇」的一声,孩子般的哭起来,她甚至不理会意外得发呆的玫瑰。
以哲摇摇头,慢慢蹲下来,用双手环住之颖的肩,任她在他胸前哭个够。他对她的感情揉合了爱与宠,他知道她觉得委屈,就任她发泄。
好一阵子,她终于收住了眼泪,接过他早已预备好的手帕,胡乱的眼泪鼻涕一起擦。
「好了,好了,起先还唱得那幺高兴的,我一来就哭,不欢迎我吗?」以哲拍着她的背。
之颖把又脏又湿的手帕扔回以哲手里,毫不客气的用力一把推开他。
「谁要你来了?你走!走得愈远愈好!」她凶霸霸的叫。
「这可是你说的,不后悔?」以哲微笑着。
「后悔个鬼,天下以你最可恶!」之颖仍在嚷。
「可恶?真冤枉了!」以哲似笑非笑的。「问问玫瑰,我是不是忙了半个月?」
「问玫瑰?!」之颖大惊小怪的跳起来,赤脚从溪里带起大串水珠,淋湿了以哲的裤脚。「你明知道玫瑰不会说话,也听不见我说什幺,你比什幺都可恶!」
以哲不回答,对玫瑰拍拍手,张开手臂,可爱的小玫瑰那幺奇异的露出一个微笑,奔到以哲怀里。
「玫瑰,数数天上有几粒星星?」以哲一边比画一边说。
「一、二、三、四、五、六、七——」玫瑰真的数起来,而且嘴里开始发音。那声音虽然是有些奇怪并且不悦耳,却真真实实从玫瑰口里发出来,令人听得明白,这——简直是奇迹。
「玫瑰,」之颖惊喜的一把抱住玫瑰。「你会说话了?你会数星星了,天!是真的,谁,谁教你的?」
玫瑰似懂非懂,望着之颖憨憨的笑,笑得好可爱,好明朗。之颖发现她手上抱着一个全新的洋娃娃,不再是那毛已脱得光秃秃的熊了。
「玫瑰,告诉之颖谁教你说话的?」以哲说。他的声音并不大,只是还加上他手的动作。
「老——师!」玫瑰说。这两个字说得更不清晰,更古怪,毕竟,之颖听得出是「老师」!
「哦!」之颖把头埋在玫瑰肩上,她感动得又想流泪,那个又聋又哑、怯生生、满怀戒惧的孩子,竟真的能说话了,这不是奇迹,是科学和医学的进步明证。「玫瑰,玫瑰,我真高兴,我真的高兴!」
玫瑰当然听不见也听不懂之颖的话,她却知道之颖爱她,对她好,她用小手摸摸之颖的脸颊,把全新的洋娃娃递到之颖面前。
「新的,是吗?」之颖接过来。「妈妈给你的?你不再要那个旧熊了,是吗?新的一切展开在你面前,是吗?」
玫瑰歪着头,她努力去辨认之颖的口型,太困难了,她才刚刚开始,她弄不懂。
「妈妈!」玫瑰认认真真的说出两个字,展颜一笑,转身溜出之颖的怀里,独自在草地上找野花去了。
之颖看着玫瑰的洋娃娃,发了半天呆。
「到底——怎幺回事?」她怔怔的望着以哲。
「不生气了?不骂人了?」以哲促狭的笑。
「说完玫瑰的事,再跟你算帐!」之颖盯着以哲。那张令她牵挂了半个月的漂亮脸孔,她怎幺还有气呢?
「哎!你真凶,今晚我还有命回去吗?」以哲在她身边坐下来。
「到底说不说?」之颖用脚踩起一蓬水花,溅得以哲满身满脸都是。
「顽皮的小丫头,等会儿罚你!」以哲捉住她的双手,她挣不脱,心中却甜甜的。「知道吗?玫瑰已经到我们学校去了十天!」
「十天?!」之颖叫起来。「我怎幺完全不知道?」
「你不是说过,办不好玫瑰的事别来见你吗?我只有特别努力加油了!」以哲说得半真半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