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那天的事——我逼不得已,」他解释得十分合理。「我们只有一条路走,就是令他无法再麻烦你。」
「是你,不是我们!」她认真的。
「我们是夫妻,是一体的,不是吗?」他没有露出不满的神色,连眉毛都不皱一下。
「曾经是,但那晚,你分明当我是工具,一件逼得立奥自取灭亡的工具!」菇亚说。
「薇亚,你的误会这幺深,」他叫起来。若以前,会认为他真诚,现在看来,他分明在夸张。
「天地良心,我只为保护你,我能发誓!」
「定邦,我相信我亲眼见到的、亲身经历的,」她摇摇头。「你若保护我,为什幺带我上阳明山?我们该去最近的士林警局,你是早计划好一切的!」
定邦不出声,脸色也没变化,他实在比想象的更深沉,唉!相信外表,多幺不可靠的一件事!
「我并不知道李立奥委会来,怎能早计划?」他反驳。
「狼狗独自回去好久你才出来,不是吗?」薇亚是想通了,这几天里,她考虑过每一个痛苦的细节。
「你想证明什幺?薇亚!」他终于皱起眉心,他无法忍受薇亚像审讯犯人似的口吻。
「我只想知道你真正的性格!」她冷漠的。
「为什幺这样?你怀疑我对你的爱?」他说。
「不是,」她漠然摇头。「我探测自己对你的了解!」
「什幺意思?」他睁大眼睛。「我离开的这几天,你到底做了些什幺?你变得可——怕!」
「我只是在想,想我自己的错处!」她说。
「薇亚,你在自责吗?」他握住了她的手,她僵硬的动也不动,似乎没有感觉。「你不会做错什幺,全是李立奥不好,你有权不爱他,有权跟我结婚,是那个野蛮、残酷的家伙吓坏了你!」
「我自责,证明我这个人还有良知,」蔽亚叹口气。「定邦,你竟完全不认为自己有错?」
「我有错?」定邦不屑的笑起来——这笑容倒出自真心。「我错了什幺?我只是个被伤害、被逼迫的人,我爱你难道是错?薇亚,你说!」
「没有人能指责你错,除了你自己的良心,」她说得凛然。「从开始到现在,你始终表现出是弱者,事实上,你引诱立奥去伤害你,你故意不反抗!」
「薇亚——」他叫。难堪了,薇亚说中了他的心事?
「那天晚上,你能把立奥打倒,能令他没有还手之力,那幺,第一次呢?你是故意不还手的?」薇亚咄咄逼人,声音都抖起来,她觉得自己不可原谅,定邦却卑鄙!
「我——完全没有防备!」他有些窘迫。
「只有我才相信!」她摇头。「只有我才那幺傻,我相信了你的外表!」
「公平点,薇亚,」他有些沉不住气。「无论我做了什幺,甚至——引诱李立奥犯法、死亡,但——你不能否认我对你的爱,不为爱你,不为得到你,我何必做这一切?」
「为了爱,为了得到,不惜伤人?不惜任何手段?」薇亚激动起来,她证实了心中所想,她受不了。「你一点不以为这种爱太自私?太残忍?」
「残忍的不是我,是想置我们于死地的李立奥!」他真的沉不住气了。
「你比我明白,立奥不会置我们于死地,」她凄然摇头。「他只是——带我走,是你造成那可怕的场面!」
定邦的脸由红变青,愈来愈阴沉了,就像飞车的那天晚上一样,眼光冷酷。
「你说这些,想怎样?」他冷冷的说:「证明我有罪?或是——让你的良心平安些?」
薇亚眼中光芒一闪,他这句冷酷的话「让你良心平安一点」,终于露出了真面目,他或许喜欢她、爱她,但他是个冷酷而自私的人,他所做的一切,只为得到,只为占有,只为目的!
「都不是,定邦,」她反而平静下来。「我只想弄明白你是怎样的人!」
「明白了吗?」他说。
「明白了!」她点点头。「完全明白了!」
「明白了又怎幺样?」他反问。「你是我太太,你终究要随我回澳洲,不是吗?」
「你这样认为?」她不动声色。她心中十分懊恼、后悔、气愤,她怎能如此草率的选择了他?
「薇亚,其实我老早知道一切,」他又放软了声音。「你和李立奥仍有感情,有一个我不明白的原因使你伯他、逃避他,你答应跟我结婚,并不因为爱我!」
薇亚不出声,当然是难堪的。一个男孩子明知女孩子不爱他还肯娶她,为什幺?
「但是我爱你,这就够了,」他仿佛十分宽大似的说:「我的爱能宽容你,我不计较你的以往,甚至于你仍在爱别人,你该感到满意才对!」
「更该感激你一辈子,是吗?」薇亚的目光如刀。
「不用感谢,至少——别使我难堪!」他说。
薇亚飘忽的笑一笑,怎幺难堪?不跟他回澳洲?揭开他真实的一面?他知道吗?他曾令她心寒!
「我很抱歉,」薇亚说:「我不知道什幺事会令你难堪,但是,我不会跟你回澳洲!」
「薇亚,你要理智的考虑一下!」他低声说,很严肃。
「经过这一次事情,我清楚知道,我爱立奥,」她说得绝对理智。「跟你回去,我们双方痛苦!」
「你爱他也医不好他!」他皱起眉头。
「我知道!」她点点头。「我并不是想跟他再——在一起,即使他能痊愈,也未必原谅我,我这幺做只为自己!」
「薇亚——」
「我知道自己的脾气,我不能忍受真正的那个你!」她说:「一个女孩有一次悲剧已经够惨,我不要有第二次!」
「我们不会有第二次!」他说得好肯定。
「我不去!」她更肯定,简直无法转圆的。「无论怎幺说,我绝不去!」
「别忘了你是我的太太!」他变了脸色。
「爸爸是最出名的大律师,他会帮我!」薇亚倔强的。
「律师无权拆散别人家庭!」他的脸色发青。他本有十分脂粉气的外表,现在看来却阴森得可伯。
「你明知我爱立奥仍要我去?」她说:「你要折磨我?或是今我自责一世?我不明白!」
「因为你是我妻子,你必须跟我走!」他阴冷的。
「这幺说,你只是不肯放过我?」薇亚挺一挺背脊。「你只是想报复一个不爱你的妻子?事实上,正如你所说,你早知一切,你不能怪我!」
「无论如何,你一定得跟我回去!」他咬咬牙,额上青筋隐现。「否则你会后悔!」
「我才二十岁,令我后悔的事已经太多,多一次后悔,并没有什幺不同!」薇亚说:「你走吧!」
「你真不去?」定邦凝望住她。那目光冷得没有一丝感情,他刚才还说爱,他这男孩!
「不走!」她望住他,好坚定。
「我们之间的婚姻呢?」他再问。
「由它去吧!」薇亚毫不在意。「若你愿意,可以要求离婚,我没有任何条件!」
「若你已有我的孩子呢?」他又问。真像市场上问价钱一样。
「我会拿掉!」她冷然的。「这样的孩子,会是我一辈子的痛苦,他会提醒我的错误!」
他冷冷的笑起来,笑得好阴森。
「你不曾认清我,我又何曾认清你呢?」他说:「你虽美,我相信还能找到比你更美的女孩,我会让我的律师寄离婚书来,你等着签字吧!」
薇亚不出声,僵硬的身体却软下去,她缓缓靠在沙发上,她有解脱的感觉,完全的解脱。两星期的婚姻不能说儿戏,只能说是梦,这个梦终于醒了。
「还有一件事,当初你肯答应婚事,没有一丝感情?」定邦站在门口问。
「你不需要知道,对你没有用处!」她说。
定邦再看她一眼,的确是个很美的女孩,只是——唉!勉强的婚姻,十四天已经够长了!他大步走出去,得失往往在一念之间,他想。那晚若不是他引诱立奥上阳明山,不发生那可怕的场面,薇亚到今天仍是他的,他们会好好的回澳洲,会相安无事的过一辈子,她也永远不会亲口说出来。她不爱他,他也会假装不知道!
发生了那样的事,是天意吧!他用尽一切方法、手段得到的薇亚,会不顾一切绝然离去,他开始怀疑自己,感情,或者真是不能用方法和手段去争取的?
他很失望,非常失望!失去薇亚不是最重要的,而是他发现,自己并不是想象中那幺好,那幺完美,那幺善良的人。他私心太重,报复欲又强,哎!他的确那幺想过,要置立奥于死地!
他背上有些发凉,他现在已有些不安,立奥变成呆痴的模样他不会忘,若立奥真死了,他虽无罪,他的良心可安?他快步走出施家别墅,不敢再想下去。
能知错的人,能反省的人就不算太坏,是吧!
他看见那个好心的女孩之颖坐在草地上看书,阳光晒在她头上、脸上、身上,幻成一片奇异的光影。她显得那幺安详,那幺淡泊,那幺平和,多看她一眼,动荡的心灵就会平静下来,她有一股奇异的平凡吸引力,他不由自主的走向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