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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39 页

 

  「立奥——」薇亚吓得倒退—步。

  救熄了汽车火焰的警员都回来,他们没听见前面的一段话,推着立奥上车。

  「你相信我,小姐!」立奥回过头说:「薇亚真的死了,是我亲手杀死的!」

  定邦扳转薇亚,抱着她上另一部警车,他脸色那幺坏、那幺严,他已发现了薇亚的心?薇亚的爱?是吗?

  两部警车离开现场朝山下驶去。薇亚的脸儿,始终埋在手心中,不再哭泣,也不再说话,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幺。定邦也不出声,他那模样也有些儿后悔,他后悔如此对待立奥?抑或后悔娶了个没有感情的妻子?

  警车到山下,到达最近的一个警局停下。立奥被送去医院接受治疗,看着他呆痴的模样逐渐远去,薇亚突然抬起头,木然的说:

  「施薇亚已经死了,我——是谁?」

  怎样的有情人?天!

  这件事整整热闹了一星期,直到立奥被确定神经失常,送进北投一间精神病疗养院,才平息了下来。

  三个主角都是出自名门,立奥的父亲更是显贵,报纸上很保留的报导了事实,却也没有加上什幺评语,和平日一些加油加酱的桃色新闻,不可同日而语。

  事情一发生,立奥的父母立刻避开了,声称出国旅行,没有露面。薇亚的父母是隐居的人,记性好的记者们没忘记十年前的往事,也更清楚不久前的招待会,他们都同情廷凯夫妇两代的不幸,很仁慈的放过他们,没去打扰。定邦和薇亚却不知所踪,没有任何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!剩下一个呆痴的立奥,当然只能大事化小,报纸也不提了。

  虽然如此,但当事者本身和一些关心的朋友,却不可能这幺容易忘怀,毕竟是一出悲剧,毕竟有人受伤,有人受创。

  其实,薇亚仍然躲在小径尽头的别墅中,定邦却搬到朋友家里去暂住。很明显的,这对新婚才十天的夫妇之间,已有了不可弥补的裂痕。其中受打击较大的,不是定邦,而是薇亚!

  遭此巨变的薇亚,整个人都改变了。她不再神采飞扬,不再活泼热情,那显得有些野气的眸子,变得好沉,好暗,一点生气都没有。她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里,不见人,不说话,甚至不肯进食,她不肯原谅自己!

  施家除了静文之外,每个人都知道这件事,他们不知如何安慰这被宠惯了的女孩子,甚至廷凯也不知道该怎幺安慰她。

  沉默、寂静的施家别墅,更变得死气沉沉。

  当时廷凯曾不赞成定邦搬出去,小夫妻在一起,尤其在心情最坏时,可以互相安慰一下。但是薇亚不理定邦,她更不许他进寝室,他是在难堪和愤怒下离开的,廷凯好担心,已有裂痕的两人,这样一来,不是有更多的误会!

  廷凯不明白薇亚的感情,他从来不曾去了解过女儿,他总认为女儿大了,该有正确、理智的选择——之颖说得对,在婚姻上,甚至没有他的一丝意见,他觉得有些自疚,他该负起些责任的。

  廷凯接了个电话,朝薇亚寝室走去——他走得真好,完全不像一个瞎子,只是,被人工弄松的地板发出吱吱的声音,很刺耳。

  「薇亚,是我!」他敲敲门。

  屋里一片沉默,似乎里面根本没有人。

  「薇亚,我有重要的事情!」廷凯再说。声音严肃而带慈祥。他爱这唯一的女儿,可惜他总在忙自己的事,无暇去表达那份爱,那份关切。

 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,门开了。薇亚苍白而憔悴的站在那儿,她穿著睡衣,眼睛红肿,似乎刚哭。

  「定邦来过电话,说他立刻来,」廷凯心中难受,又不知该怎幺讲才不触及女儿的伤痕。「你去澳洲的手续办好了!」

  薇亚不响,好象根本没听见他在说什幺。

  「孩子,你不能永远把自己困在屋子里!」廷凯说:「外面阳光很好,你不知道吗?」

  「我知道!」薇亚总算开口了。声音却空洞得可怕。「在美好的阳光下,我却做错了事!」

  「薇亚,这件事不能全怪你——」廷凯说。

  「全是我一手造成的,我否认不了!」薇亚的眼圈又红了。「我等于——做了一次刽子手!」

  「什幺话?想杀死你们的是李立奥,你怎幺会是刽子手?」廷凯摇头。

  「你不明白,爸爸!」薇亚说得好苫涩。「立奥是我——逼疯的,他并不真正想杀我,我知道!他那个刚烈的个性,他因为我结婚而解不开心中的结,更不能使感情平衡,他这幺做只是发泄自己!」

  「我不懂,孩子!」廷凯说。他真的糊涂了,立奥明明想撞死她和定邦,怎幺说是对付自己?

  「你不懂,因为你不是我!」薇亚黯然摇头。「像我也不能懂你和妈妈的事一样!」

  「那怎幺同?我和静文之间是爱,是感情——」廷凯停下来,若有所悟。

  「可是我爱立奥,立奥爱我,爸爸!」薇亚勇敢的说了。

  廷凯呆怔的站在那儿,怎样纠缠复杂的事?她爱立奥,却嫁了定邦,哎!怎能这幺糊涂?

  「薇亚——」廷凯的声音有些不稳定。「定邦就要来,你预备——怎幺对他说?」

  「我说实话!」薇亚肯定的。

  廷凯摸索着坐在门边一张沙发上,他的脸色变得好怪异,好难懂。

  「若是这样——会更遗憾!」他说。

  「已经是无法挽回的遗憾!」薇亚说。

  「孩子,就算爱——立奥已经神经失常,你该懂得怎幺保护自己!」廷凯含有深意的。

  薇亚懂得父亲的意思,哪个父亲不替子女着想呢?可是这件事,她不能再自私的保护自己,她已决定。她的错误已太多、太大,她不能再错下去!

  「我是在保护自己,」薇亚说得很奇怪。「我若隐瞒,将会有更大的伤害。」

  廷凯考虑一下,这个时候才由他出主意,是不是太晚了?就像办一件案子,不是一开始就由他做辩护律师,从中间插入的,怎能打赢官司?

  「你自己决定!」他说。有些无可奈何。「不过——多考虑清楚。」

  站起来,慢慢的走回书房。

  薇亚没有再关上房门,不需要再关了。这几天来,她已经想得好清楚,人一生中只能错一次,一错再错,这人就只有万劫不复了!定邦,不是外表所见的那幺一个男孩子,他也有阴沉的一面,冷酷的一面,他们之间太缺乏了解,这样的婚姻比儿戏更可怕。定邦不笨,从那天他脸上的神色知道,他已看穿了她的心,他已明知她不爱他,他已明知她仍爱立奥,这样再勉强维持这份婚姻,是否有幸福可言?以她的脾气,她自己也不敢担保能容忍他到几时——容忍他突然的改变和霸道!

  她并没有想到以后的事—立奥已变成那样,还有以后可言?她只知道一点,她不能随定邦回澳洲!

  她接受的美国式教育使她思想新颖而勇敢,她绝不像其它中国女孩子,总屈服既成的事实,勉强自己接受痛苦。她已经痛苦过,她不要痛苦永远跟着她,她要像割毒瘤似的把痛苦割除!

  虽然她是勇敢的时代女孩,可是她也记得一句古老话,但真有道理,那是——一失足成千古恨!再回头已百年身,是吧!

  她把自己固定在客厅的沙发上。她呆呆的想,人真是不可以貌相,像立奥,冷酷、骄傲、横蛮、专制又暴躁,他却是个至情至性的人,他的爱竟能那幺深,那幺浓,那幺固执,不惜牺牲生命。像定邦,外表斯文,高贵,文质彬彬,千依百帧,那阴冷的一面却令人心寒。

  她刚才说立奥那幺做只为对付自己,廷凯没有问下去,真的!她几乎完全明白,立奥并不想致她于死,立奥只是要在「精神」上杀死她,精神上!立奥——那样的年轻人,竟是精神的追求者,除她以外,谁会了解?

  立奥已在精神病院,他以后会怎样?他才二十二岁,他——哦!她真不能原谅自己,全是她的错!

  爱,为什幺要怕呢?爱里岂有惧怕?她的爱是种什幺爱?她觉得自己卑贱又该死!

  她竟不懂爱!可怜的薇亚!

  她就那幺僵硬的、一丝不动的坐着,对自己毫无妥协的味道。果然,不一会儿,阿保陪着定邦进来。

  她默默的看他一眼。外表上,他没有什幺显著的改变,所不同的,是她已经看见他所隐藏的另一面。他用一种很小心、很体贴、很谅解的微笑走近她。

  「蔽亚,」他转头看着阿保离去。「手续已经办好了,我们随时可以离开这儿!」

  薇亚不出声,依然静静的望住他。她的眼光冰冷,死寂,绝然不同于以往的热情,活泼。

  「你有什幺意见?说出来吧!我听你的!」他说。

  「你——真听我的?」薇亚反问,声音奇特。

  定邦呆怔—下,他立刻明白她指的是什幺,他心细如发,反应特别敏捷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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