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丁太太,玫瑰若是送来此地,会和每一个小朋友一样的快乐,」以哲开始游说:「他们虽然都是有缺陷的,送到这儿来才有希望,才能得到适当的教导和治疗!」
「不,不,不!」慧玲双手掩住脸,神经质的哭起来。「不能送来,不能——」
慧玲放开了玫瑰,玫瑰羡慕又好奇的走向那些秋千、滑梯和跷跷板,看见别的孩子玩得那幺高兴,她强烈的希望去试试。
「慧玲,别紧张,」之颖扯一扯她的手。「以哲只是建议,你自己做决定!」
慧玲根本没听见之颖的话,她己发现小玫瑰离开了她身边,走向孩子群。她大叫一声,整个人像箭般的射出去,像一头顽固的老鹰般扑向玫瑰,玫瑰听不见背后有声音,依然慢慢的往前走。她已碰到秋千架,她眼中射出奇异的光彩,她的小脸儿展开无邪的欢欣微笑,她以为她已得到所羡慕、所向往的一切。慧玲扑到她身上,一把抱住她,硬生生的把她从秋千架边捉回来。眼中的光彩消失,无邪的欢欣消失,她的脸儿变得和阴翳的天色一样!
「你们骗不了我,你们的诡计不能得逞,我不会把玫瑰交给你们!」慧玲指着以哲,一边退一边说:「你们只是外表好看的集中营,我知道,你们绝对逃不过我的眼睛。我们要走了,不许阻拦,不许追,我们现在就走——」
「慧玲!你做什幺!」之颖吃惊的叫,她疯了吗?
「你!还有你!」慧玲转向之颖。「你一天到晚在玫瑰身上打主意,你究竟是什幺居心?送她来集中营对你有什幺好处?你说,你说!」
「这不是集中营,是学校——」之颖着急的解释。
「是集中营!」慧玲的语气肯定得惊人。「是集中营,你们在骗我,你们在骗我!」
「丁太太,不论是不是集中营,如果能医好玫瑰,你该给玫瑰一个机会,一个能听能讲的机会,她是你的女儿!」以哲十分稳定的说。
「不,不能!」慧玲戒惧的直向校门口退去。「不能!你们会把玫瑰关在铁笼里,你们会害死她——」
「慧玲——」之颖叫着,抢着向前。
慧玲尖叫一声,抱起玫瑰转身就跑,跑得又快又急,一下子就冲出校园。之颖还想追,以哲叫住了她。
「算了,由她去!」以哲深思的说:「我认为是丁太太本身有毛病,或者我们该改变方法?」
「说对了!」以凌不知何时站在走廊上。「要先纠正那位丁太太的不正常,才有机会医治玫瑰!」
之颖看看以凌,招招手,很随便的「嗨」了一声。她觉得好失望,慧玲古怪得出奇,只不过一间盲哑学校,谁都不会感到害怕,偏偏她恐惧成那样!
「你以为她怎幺不正常?」以哲问以凌。
「以前可能受过某方面的刺激,」以凌平静的分析。「慢慢探究,慢慢开解,之颖,以哲要靠你帮助,加上他的耐心才有希望成功!」
「我能帮什幺?」之颖叹口气。「她以为我要抢玫瑰!」
「和不正常的人也斗气?」以凌潇洒一笑,转身而去。
「怎幺样?连一次挫折也经不起?」他抚摸了一下她的头。「读书时候做实验,我曾连错七次也不灰心!」
「好吧!」她歪着头想一想。「等你想好改用什幺方法时再通知我吧!」
「现在呢?」他凝望着她。
「别妄想我会逃学,」之颖双手叉腰。「下午有课,现在回去看看施薇亚!」
说完就走,却被以哲一把捉住。
「晚上我若去小径,还被欢迎吗?」他眼中隐有笑意。
「为什幺问,谁会赶你走?」她睁大眼睛。
「那幺——晚上我来,你等我!」他放开她。
「来吧!我唱《午夜吉他》给你听!」她高高兴兴的走了,她还是没明白他的心意。
几时她才能明白呢?他得更多一些耐心呢!
之颖回到家中,看见慧玲已紧闭了门窗,一副极不欢迎、闭关自守的模样。她摇摇头,不是全世界的人都像自己一样正常,是吧!
锁好家门,她奔跑着去施家。施家已经不再关紧大门,她径自走进去,在门房处遇着神色苦恼的阿保。
「阿保,施薇亚在吗?」
「不在!」阿保说:「你找她有事!」
「我昨夜碰到她和潘定邦回来,看看她,」之颖四周望望,没人,压低声音说:「刚才我看见李立奥!」
「我听见车声,追出去已看不见,」阿保苦恼的就是这件事吧!「小姐结了婚他还缠什幺?」
「谁知道!」之颖耸耸肩,不想跟他再谈。「施薇亚什幺时候回来?」
「下午或晚上!」阿保说。
「我晚上再来!」之颖挥挥手,退了出去。
是施薇亚结了婚变大胆的吗?或是她根本不知道立奥还不死心?她这幺跑出去,正面碰见立奥委会怎样?之颖真的担心——哎!她也的确太多事了一点,是吗?可是一个人的个性与生俱来,叫她怎幺改?
一个人闷在家好无聊,不如早点去学校。她自己弄好午餐吃了,匆匆赶去上课。下了脚踏车,换了去木栅的公路车,她又有些懊恼了,以前在学校总有韦皓陪她,从来没有尝过寂寞的滋味,现在韦皓有了爱莲,她可真是孤单了,她——也是没办法的事,韦皓喜欢爱莲嘛!
—连两节「国际形势」课,说来令人沉痛。这个时代,连国与国之间都变成那幺势利,那幺卑鄙,为了自己的利益,说出卖就出卖,真气死人!报上最近总有一句什幺「弱国无外交」,既然无外交了,她还读什幺外交系?有些事情就是这幺矛盾的!像联合国这个懦弱无能的组织,口口声声维护世界和平,主持世界正义,偏偏做出来的事,件件令人心冷。选出个中立国的宇谭做秘书长,此人年年拿各国付出会费中的高薪,偏偏可恶之极。不交会费达十年的苏联和法国竟大发谬论,赫鲁晓夫的鞋子都上了讲台。真理、正义、和平、友谊在联合国中全变了儿戏。
之颖愤愤的想了两堂课,台上讲师讲的什幺全没听见,不听也罢,那卑鄙的所谓外交,少听些人也清高!
她收拾了笔记,抬起头来看见韦皓站在门边。
「等我吗?韦皓!」她故作开朗的。她记住了以哲的话,她暂时不表示什幺。
韦皓点点头,没有出声。任何人都能看出他的改变,以前多活泼,多热情,现在—阴阳怪气的。其实他也算善良,变了心的男孩子多数一走了之,有的甚至翻脸不认人,韦皓总算有良心!
「怎幺——这两天晚上你总不在家?」韦皓说。他自己和爱莲出去玩是真的,怎幺反查起之颖来了?
「我?」之颖傻傻的指住自己鼻尖,这是恶人先告状吗?「我总不在家?」
「我——哎!我打电话找你,文爱莲的妈妈说你不在!」韦皓说得有些窘迫。
「我是不在!」之颖吸一口气,心中老大不高兴起来。韦皓若不这幺问,她可一点也不生气,明明是韦皓错,他还好象很有理由似的。「前天我在公路上散步,昨天我去看电影!」
韦皓沉默一下。他难道想挑之颖的错处来摆脱她?他不需要这幺做的,十几年朋友,他还不了解之颖是怎幺一个人吗?人,一有自私心,就变得无可理喻了!
「一个人?」韦皓不看她。
「什幺意思?」之颖怪叫起来。
「有人说——」韦皓真傻,他做错了。对之颖这样的女孩,他该光明正大说真话。
「谁说?文爱莲?」之颖像只竖起了全身毛的野猫。「你们到底是什幺意思?欺人也别太甚!」
韦皓的脸变一下,他是作贼心虚,他刚才那样说,实在也只为替自己找个借口,他错得太厉害。
「什幺——欺人?」他努力镇定自己。
之颖的全身都鼓足了气,她已经是个立刻要爆的气球。本来是卑鄙的欺骗,想不到韦皓还要反咬她一口,她真看错了韦皓,十多年的朋友,怎样的一个人?火头上,她全忘了以哲的劝告,她怒不可遏,她连脖子都涨红了。
「要我说出来吗?你听着!」之颖的眼圈儿红了,她觉得好委屈。好委屈。「你和文爱莲偷偷摸摸的鬼事我全知道,天晚上我亲眼看见你——吻她!」
韦皓当场傻了,之颖怎幺会知道的?他们一直那幺小心,他连小径都不敢踏入一步,怎幺会被她看见?他的脸红一阵白一阵,一句话也说不出。
「没有话说了,是吗?」之颖也不理这是校园的一角,发气还得选地方吗?「你想故意找个理由摆脱我?你想找个使你觉得平衡的方法?你想替我乱配一个男孩?韦皓,想不到你是这幺一个人,你真卑鄙!」
韦皓的脸已由白转青,被骂得哑口无言。其实,他不坏,甚至真是善良,他可以就这幺不理之颖的,他却呆呆的站在那儿任她骂。许多同学走过,都投以好奇的一瞥,吵架的情侣吗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