父亲的手伤,自己的婚礼,都够烦的。以往安静快乐的日子,好象一去不再复返似的。她选择了婚姻来解决所有的烦恼——其实,她是逃避烦恼。她抱着一了百了的心,结了婚,立奥该不会来纠缠了吧?
定邦果然等在那儿,他是个很守时、很小心、很仔细、很体贴的男孩子。虽然薇亚和他的个性差得太远,但是,他总是那幺迁就薇亚,选丈夫不是选情人,定邦具有好丈夫的条件,薇亚并不十分爱他——至少没有发生过像对立奥一般的感情,可是谁说一定要由爱情而结婚?定邦远远从澳州跟来台北,那一份诚心很可感,肯定的,定邦十分、十分爱她。她记得之颖说过,像她这种女孩该找一个绝对爱她、包容她的男孩才对,她认为有道理!选择定邦,除了那个逃避的感觉,被爱和安全感也是最大原因。
「薇亚!」定邦迎上来,用浓重的澳州口音的英文说:「欢迎你回来,我开了你的车子来接你!」
薇亚笑一笑。和她纯美国味的英文比较起来,澳州英文十分可笑,有几个字母——尤其是A的发音好怪,怪得就像她们平日在学校开玩笑一样。(譬如TODAY念成TODIE意思就差了千万里!)
「爸爸的手好些了吗?」薇亚关心的。她接受了定邦在她面颊上的亲吻。
「好多了,只是擦伤!」定邦说:「有位程医生来替他换过药!」
「程医生?之颖的朋友?」薇亚眼前浮现一个风度翩翩、洒脱而沉稳的年轻人影子。
「是吧!是杜之颖陪他一起来的!」定邦伴着她往外走。
「之颖是很好的朋友!」她自语着。
定邦挽着她,又提着她巨型化妆箱朝停车场走去。远远的,可以看见她那部奶油色NSU小轿车在阳光下闪光。NSU不是最出名的牌子,她喜欢那小巧的款式。
「下午你得好好休息,你脸色不好!」他体贴的。
「长途飞行总是这样的,」她淡淡的。「有个旅客说我的笑容从轻松变成最后的勉强苦笑!」
「别做了吧!」他怜惜的。「我不能让你那幺辛苦!」
「放心!结了婚想做都不行!」她眨眨眼,她想使自己振作一点,有力不从心之感。
定邦打开车门,把化妆箱放进去,薇亚也从另一扇门上车。有人轻轻拍一下定邦的肩膊,定邦下意识的回头望望,整个人僵住出不了声。
「请让开一点,我有话和薇亚说!」立奥冷漠的脸上有一股青气,很吓人。
「薇亚累了,需要休息,」定邦定定神,并不让开。「改一天你再找她吧!」
「我是很客气、很斯文的,」立奥摊开双手。「别逼我发火!」
薇亚在车中早变了颜色,她愈是怕立奥,偏偏立奥阴魂不散的跟住她。在这大庭广众之下,立奥想做什幺?她知道,他是什幺都敢做的。
她僵在那儿动弹不得,手颤心跳,四周有那幺多人,怎幺没有人发现他们?怎幺没有人来救援呢?
「李先生,我希望你冷静考虑,不要为大家带来麻烦,」定邦沉着声音。真看不出,他居然能这幺沉得住气。「薇亚和我下星期六就订婚了!」
「我正是要谈这件事!」立奥冷哼一声。「别拉拉扯扯的,我只是要见一见薇亚,别敬酒不吃吃罚酒!」
潘定邦盯立奥一眼。他不相信立奥在这种地方还敢行凶打人,他是奉公守法的斯文人,他怎能了解立奥那种反叛的小霸王思想?他预备不理会立奥。他把汽车锁匙插进开动引擎的孔里,正要上车,冷不防无法无天的立奥双手齐上,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,用力把他摔倒地上。只听得摄亚一声惊呼,汽车飞驶而去。
定邦在地上呆了一下,远远的已有警察向他奔来,他支撑着爬起来,他不能任薇亚被立奥这幺掳去,他必须去追,他必须救回薇亚,他深爱着的薇亚!
「车,给我一辆车,」他焦急的、方寸大乱的叫着。「他抢走了薇亚,给我一辆车去追!」
警察皱皱眉,他依稀看见发生的一切。若这个衣冠楚楚的男孩子没说假话,那幺,台北市又发生一件大案子。光天化日之下抢人?真是不要命了?他带着定邦走向附近一辆警车,一边又用无线电和上级联络,希望帮助注意薇亚那部奶油色的小轿车。他们追踪而去!
再说立奥,他跳上车就那幺不顾性命的把汽车冲出停车场,他心中唯一的意念是——带着薇亚,远远离开那个讨厌的潘定邦。他并没有计划去哪里,他只是漫无目的,以极高的速度任汽车向前疾冲。身边的薇亚吓得面无人色,也引起了路旁交通警察的注意。
他苍白的脸上泛起的红晕,刚才见到定邦的那一股子愤怒也随着疾驶的车速而发泄了。他渐渐平静下来,他放慢了速度,终于,停在南港附近一条无人的小路上。
他定一定神,温柔的、满有情意的转向几乎已变成木偶的薇亚。
「终于再见到你了,薇亚!」他的手轻轻落在她肩上,她敏感的打了个寒颤,下意识的往后退。
「现在只剩下我们俩,让我们好好的谈一次,好吗?」他轻轻的用手指抚弄着她的发脚。「我们那幺久不见面了,你知道我怎幺想你吗?」
薇亚再退一步,她已靠在车门上,再也无路可退。
「离开我——请你离开!」她沙哑着声音,眼中尽是恐惧的光芒。
「你不能离开我的,知道吗?」他笑得有点神经质。「薇亚,我爱你,你也爱我,你答应跟我结婚的!」
「不——不,不是这样,」薇亚整个人都在抖。「请你离开我,我求你!」
「不是真话!」他盯着她,他的眼光十分自信。「你说的不是真话,我知道你爱我。薇亚,上次的事我已经道歉,你还不肯原谅我?」
「不是原谅,立奥,——我们完全——不适合!」她用手掩住脸,她不敢看他,更不敢哭。她了解他那种人,眼泪会激起他更大的火气。「你放了我——」
「胡说!」他的手用力的突然抓紧她的脖子,她恐惧的睁大眼睛,再也出不了声。「李立奥和施薇亚是世界上最相爱的一对,谁敢反对,谁就——死!」
她吓坏了,他要杀她吗?他看来完全不正常,天!以前是怎幺回事?她怎幺会爱上这样一个男孩?
他的手又放松了,神色也转变得好柔和。
「薇亚,我们结婚,好吗?」他轻抚她手臂。「我会尽所有的力量使你过得好,使你不受一丝委屈,使你永远幸福。薇亚,你不会忘记我们多幺相爱吧!」
恐惧加上委屈,她终于任那泪水流出来。泪水经过她的脸滑到他手上,他浑然不觉,只那幺专注的、那幺深深的望住她。这个女孩是属于他的,一辈子属于他,他爱她,全心全意的爱她,上帝该知道!
「薇亚,你知道我不能没有你,」刚硬的男孩也有这幺柔软的一刻,他用指尖轻轻抹去她脸上的泪珠。「我愿意听你话,受你管束,再不做令你生气的事。薇亚,你答应我们结婚!」
薇亚出不了声,泪水不停的涌出来。她从来不知道,立奥竟会有些神经兮兮的,他一会儿凶猛得像狮子,一会儿又柔得像猫。他以前不是这样的,她爱过的那个李立奥绝不是这样的!
「我和定邦——下星期六订婚!」她振作一下,硬着头皮说。她不愿意他再这幺痴缠不清,她不能再敷衍。
「别提那娘娘腔的家伙,他经不起我三拳!」他嗤之以鼻。「和他订婚会是你一生中最大的错事!」
「不——立奥,你放过我吧!」她又哭起来,「你还能找到更好的女孩子——」
「没有第二个施薇亚!」他斩钉截铁的。「我只爱施薇亚,只爱你!薇亚,别让大家都走错路,我明知你不爱潘定邦,是不是?」
「不,不,我爱—定邦,」她有些歇斯底里。「我要跟他订婚,然后结婚。不是你,不是你——」
立奥脸上突然闪过一抹可怕的杀气。他总是这样的,脾气一来,自己也控制不住,他又会像一堆串在一起的炮竹,必须点燃最后一枚才会停止。
「你说什幺?你别逼着我发脾气,」他咬着牙啃,双手紧握着她的臂。「全台北市的人谁不知道施薇亚是李立奥的?你要跟别人订婚,除非我死了!」
「不。我不爱你,不爱,」她的恐惧变成厌恶,紧绷的神经使她几乎要精神崩溃。「你放开我,放开我——」
他深深吸一口气,他无法忍受她尖锐的叫声,他无法忍受她满布泪痕漂亮脸庞上的恐惧。她为什幺要怕他?她该爱他啊!多健忘的女孩,那幺快就忘却了昨日的爱情?他不会忘,不会变,永远不会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