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讓我來吧!」一個穩定的聲音插進來。以哲走到廷凱身邊,轉身吩咐阿保,「抬他到沙發上,小心一點!」
阿保立刻照辦,把廷凱移到沙發上。之穎也讓開一邊,這時,惊魂甫定的薇亞才搬出十分齊備的醫藥箱,交給以哲。
以哲先檢查傷口,看得很仔細。他對那一小塊皮焦肉爛的地方一點也不害怕。然后,他用手巾熟練地扎起廷凱上臂,替廷凱清除傷口,消毒,上藥,很有技巧地包扎好,站起來。
「扶這位——施先生去休息吧!」他平靜地說,「很幸撸訌椫皇遣吝^手臂,傷口是子彈灼傷的,不需要開刀拿彈頭,休息一星期就會好!」
「謝謝你,謝謝你,」薇亞一連串地說,「這件事發生得太突然,我們都嚇傻了!」
「是怎么回事?你們大門沒關上!」之穎說。
「大門沒關?」阿保皺皺眉,卻又不能不信,之穎他們就是這樣進來的,「明明是我關的!」
他預備扶廷凱回寢室,廷凱搖手阻止了他。經過了這一陣子,廷凱已不再痛苦呻吟,他安靜多了。
「我來說,」廷凱嗓音顯得怪异,「我從書房出來預備休息,我關了冷气,拉開窗帘,我想早晨的陽光能射入書房,雖然我看不見,也希望能感覺到。我走到書房門口,槍聲就響了,從書房窗外射進來,打中我的左臂!」
「你——沒听見有人走近的腳步聲?」之穎問。她記起廷凱不可思議的敏銳听覺。
「沒有聲音,一絲也沒有!」廷凱臉色變得好古怪,「一定是他,我知道一定是他!」
之穎和薇亞對望一眼,是指那個凶手嗎?
「多狡猾的家伙,他竟然一點聲音也不發出來,」廷凱激動地說,「隔著玻璃他在園中,他不敢進來,他真狡猾,他不敢走到我面前,他知道我能听出每一塊地板的聲音,他知道我的飛鏢不會放過他——」
「爸爸!」薇亞難堪,有以哲這陌生人在場啊!
「哦!」廷凱立刻惊覺,他敏感极了,「剛才替我醫傷口的先生是——之穎的朋友?」
「是——的!」之穎答得有點遲疑。以哲算她的朋友嗎?他們只見過兩次面,而且是為玫瑰的事,以后他們可能不再來往的,「他叫程以哲,是個醫生,也是個心理專家!」
廷凱沉默了半晌,才慢慢說:
「謝謝你,程先生!」然后示意阿保扶他進臥室。
之穎看見他們走進后面一間房,她曉得薇亞說過母親是住樓上,他們夫婦分房而住?
「哎——爸爸因為眼睛不方便,所以住樓下!」薇亞看出之穎所想的。
「眼睛不方便?有病?」以哲插口。
「瞎了!」薇亞淡淡的,不愿深談。
以哲很机警,也沒有再問下去。
「施薇亞,你這個空中小姐怎么看見傷者這么怕?客人意外受傷怎么辦?」之穎突然想起來。
「這是不同的,受傷的是爸爸,又那么突然!」薇亞微笑。
之穎點點頭。看見阿保匆匆走出去,這個反應永遠比人慢一步的家伙怎能做保鏢?多忠心也沒有用,他現在又后知后覺的去做什么?捉凶手?
「我們走了,你得小心些!」之穎看著蔽亞,「還是不報警,是吧!」
薇亞不回答,只無可奈何地笑一笑。廷凱總說有計划,但是——怎樣的計划?把生命也賠下去?
「明天放學我再來看施伯伯!」之穎在門口說。
「明天我飛舊金山,」薇亞甜甜地說,「告訴你一件事,定邦和我下星期六訂婚!」
之穎站定了,專注地凝視薇亞,怎么是這樣呢?說訂婚竟無要訂婚女孩飛揚的神采,她像無奈又像苦澀,更像有隱憂,有無限心事,為立奧?怎樣糾纏不清的一件事?
「恭喜你!」之穎慢慢說。
「星期天我回來,我找你。」薇亞說得很含蓄,她一定有話要告訴之穎。
之穎揮揮手,和以哲慢慢沿著小徑走開去。
「很奇怪的一家人,很奇怪的一些事,」以哲似自語又似問人,「這家人生活在霧里!」
「每家都有自己的隱衷,相信你也會,」之穎淡淡的,「還是別問吧!」
「我只想知道一件事,」以哲很認真地說,「施先生可是天生的盲人?」
「不,施廷凱是十年前最出名的大律師,」之穎說,「鏹水使他瞎眼!」
「哦——」以哲拖長了聲音,「不是我想多管閒事,我主修五宮科,我想幫助他!」
「還說不多管閒事,完全跟我一樣。」之穎笑起來。相同的個性很自然地拉近了他們,「不需要你幫他,他請來美國最權威的眼科專家,一個月后可能就動手術,据說复明的希望很高!」
「是嗎?」以哲皺眉作沉思狀。他似乎有什么話要說,卻沒有說出來。
「我相信是的。」之穎天真地說,「施廷凱好有信心,預備親自把凶徒繩之以法!」
「又涉及我不許問的問題了嗎?」他風趣地說,「鏹水淋瞎的眼睛可以复明?」
「問你自己,我不是醫生!」她拾起石階上的吉他。
他四下望望。田野已沉睡在深濃的夜色中。黑暗中,他對此地有一份說不出的依戀,依戀那份宁靜,依戀那份溫馨,更依戀那份淡得捉摸不到的友誼。
「我是不是該回去了?」他望著她。
「問我嗎?」她俏皮地皺皺鼻子,「一個醫生、一個專家,指揮不了自己的腳步?」
「我什么時候再來?」他不以為然。
「奇怪了,怎么問我?」她睜大眼睛,「白天我沒空,你總要晚上來,是不是?」
「我明天來!」他對她揮揮手,望著她倒退了几步,才轉身离開。
「希望明晚玫瑰會出來!」她聳聳肩,反身回家。
淑怡從房里探出頭,關切地問:
「發生了什么事?誰受傷?」
「施廷凱!」之穎扯開肩上的毛巾。
「外面那個男孩又是誰?」淑怡再問,有些怀疑。
「程以哲!」她頭也不回地走回臥室。
這三個字——程以哲,似乎突然加入了這個奇妙的小圈子。
掃描校正:Luo Hui Jun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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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章
从木栅到台北的公路局汽车上,连粗心大意的之颖也发觉气氛不对。韦皓今天的神情好奇怪,闷声不响,沉着一张脸,谁得罪了他?
十多年的交往,韦皓从来没有这种情形,顶多发发脾气,吵几声,事过境迁也就算了。像今天连续发生这幺久闷气的情形,真是绝无仅有。
「你怎幺了?韦皓!」坐在汽车最后排,之颖问。
「没什幺!」韦皓粗声粗气的。谁会相信?
「没什幺的话就别这副怪样子,」之颖忍住笑,「你以为自己只有十岁?」
韦皓不出声,也不动,依然那幺铁青着脸。
「如果你不肯告诉我为什幺,我可不陪你生闷气,」之颖坦率地说,「我情愿回家睡觉!」
「你当然喜欢回家啦!」他总算逼出一句话,脸色却更加难看了。
「怎幺?回家也不对?我看你吃错了药!」之颖没好气。她最怕人当面顶她。
「我当然吃错了药,」韦皓冷哼一声,这家伙怎幺完全变了,「我错得连眼睛都看不清人!」
「你说这话是什幺意思?」之颖睁大了眼睛,「我看你在发神经!」
韦皓把脸转向窗外,一副赌气的模样。
之颖也把脸转向一边。她自问没有做错什幺,韦皓这样对待她——若不道歉,她永不原谅他。
汽车摇摇摆摆直驶台北,拥挤的车中全是政大下课的学生,谁也不会发现他们的争执。到了台北车站,之颖随着韦皓下车,才—阵功夫,她已把刚才的气恼拋在脑后。谁高兴去记住那些烦人的事呢?
「韦皓,到我家去吗?」她兴致好高,「我们去爬院子后面的小山,好吗?」
「我不去!」这活泼的男孩脸色未见好转,「为什幺不叫他陪你?」
「他?谁?」之颖呆了一下。
「问你自己!」他恼怒得涨红了脸。
「问我自己?」之颖的脸也涨红了,是被冤枉的气恼,「发你的鬼疯,谁知道你在说什幺?」
「别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,我冤枉了你?」韦皓忍不住叫起来。他们俩都是这样的,火起来时哪管四周有多少人,吵了再说:
「当然冤枉我,」她叫,眼睛都红了,「哪个烂舌头的坏蛋说了什幺谣言!」
「别乱骂,去问你的好朋友!」他已忘了爱莲的警告。
「好朋友?文爱——莲?」她几乎不能置信,「她对你说了些什幺?」
「也——没什幺!」书皓呆一下,声音低下来,「她说昨天晚上有个男孩子陪你弹吉他,唱歌,还一起去施家!」
「你就以为是我男朋友了?」她双手叉起腰,气焰一下子涨得好高,「见你的大头鬼,那是医生,是心理专家,去帮助攻瑰的!」
「真的?」他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。
「没想到你这幺小气,更没想到爱莲这幺多管闲事,」她得理不饶人,「你们两个真是天生一对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