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杜之颖,」之颖淡淡地说,「就住在那边!」
「我知道,我见过你。」薇亚感激地望住她,「你这幺年轻,这幺勇敢,又懂急救——」
「你知道吗?」之颖笑了出声,「我看电影学会的!」
她不理会薇亚惊愕的神情,大步走出去。
她第一次走进施家别墅。很好笑,她发现自己对里面的一切全无印象,似乎没看见,是忙着救人吧!只有一点,施家别墅里每一处地方都满铺地毯——她都没看见,她只感觉到脚下软绵绵和无声无息。
妈妈已把饭开在桌上。经过刚才的意外,打破了之颖家按时吃饭的规律生活。杜家只有三个人,除了之颖,就是杜慕贤、江淑怡夫妇。夫妇两人都在教书,之颖在政大外交系念二年级,生活过得稳定而安详。杜家不富有,20年的积蓄只买了这幢与世无争的房屋,有计划地安排了之颖成长后,夫妇俩过着退休生活。这个连街道名称都没有的地方本来是极安静、极令人满意的,谁知今晚竞也有行凶打人的事件发生,真是世上无净土?
慕贤感慨地叹口气又摇摇头。
「那个受伤的男孩子醒了吧?」他问。
「用冰敷了一下,又灌了一杯酒,醒了!」之颖不在意地;说。
「是你动手的吗?之颖!」幕贤看女儿一眼。
「施菇亚吓得像个傻子,当然我动手啦!」她耸耸肩。
「你不懂医学的事,下次不许自作主张,」慕贤的脸色严肃起来,「万一弄巧反拙,你怎幺对得起人家?」
「不是我说你,之颖,」妈妈淑怡也说话了,「救人当然是:每个人该做的,你也得考虑一下眼前的情形,一个女孩子去对抗一个持刀的男孩,你想到过危险吗?」
「没有!」她再耸耸肩,「我只是想如果我不挡住,那昏倒:的男孩可能会死在地上。我又没失去知觉,能躲能闪,顶多受点伤而已!」
「这孩子!」淑怕摇摇头。之颖说的是实情,能见死不救吗?她也不便深责,「以后做事要冷静点!」
「我还不够冷静?」之颖看看表,差五分八点,韦皓应该就到了,「不冷静的人,怕不早吓呆了!」
她站起来帮着淑抬收拾碗筷,又抹干净桌子。再看看表,八点差一分,韦皓若是迟到,她会砍了他的头——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,半分钟,韦皓上气不接下气地站在她面前。
「赶死我了。」韦皓是个高大而相当漂亮的男孩子,「坐出租车赶到公路局车站,班次不对。坐十路公共汽车到士林,再转出租车到街口,然后跑来。迟到了吗?之颖!」
之颖笑一笑,很满意。
「你很好,很准时。」她说,「下次习题无条件借你抄一次!」
「嘘!」韦皓急忙制止,看看慕贤夫妇,「抄习题的事也可以讲得那幺大声?」
「为什幺不?」她不在意,「只要人做出来的事,没有一件不能在阳光、灯光下说的!」
韦皓摇摇头,不敢再接腔。他和之颖从小学同学到现在。中学时男女分校,他们仍然时时来往,想不到那幺巧的,他们同时考进政大外交系,这是缘分吧!难怪他们好得这幺自然。
「你既然来了就坐着等我一阵,我有点事要办,」她想一想,「这样吧!我叫文爱莲来陪你。」
「哎!不用——」他想制止她。
她不理会,自顾自的跑到门边,扯着嗓子叫。
「文爱莲,过来,立刻过来,」她说,「帮忙我陪陪韦皓,我去看施菇亚!」
爱莲几乎是立刻就出现在门边。怎幺?她早预备过来?她不敢跳那排灌木树的,那幺,她怎能来得这幺快?
「你想他,才叫他来,为什幺又要我陪?」爱莲的眼睛闪动着有如宝石。
「你不等于就是我吗?」之颖推爱莲进屋子,她一溜烟的跑向施家别墅。
按了门铃,阿保立刻来开门。他也不问什幺,径自带着她走进屋子。
医生已替受伤的男孩敷了药。刚才还是英俊的男孩,现在左眼淤黑,腮边又有纱布,半个脸肿起来,难看极了。施薇亚已换了衣服,小心地服侍在一边。
「哎!杜小姐来了,」薇亚轻轻碰那男孩,「就是她救了你的!」
「谢谢你,杜小姐!」那男孩立刻说。
不知怎的,之颖对这男孩印象并不好。脸孔脂粉味特别重,身上西装那幺讲究,细皮嫩肉,难怪刚才没有还手之力,一挨揍就昏了。施菇亚的男朋友?之颖冷冷的应了一声。她这人就是这样,印象不好,心里不高兴,所有的情绪都写在脸上。
「他叫潘定邦,澳洲的华侨,」薇亚介绍着,「想不到会遇到那样的事,真遗憾!」
「我是来看看可还需要帮忙,」之颖说得直率,「我认为刚才的事应该报警,那个人想杀他!」
「哎——算了,」薇亚脸色微变,急速地看定邦一眼,「这样的事登在报上——很难堪!」
「怕难堪或是怕死,你们自己考虑!」之颖的话一点不留余地,「那个行凶的人你们认识吗?」
「是——以前的一个朋友,」薇亚更不自在,「李立奥!」
「李立奥?」之颖皱皱眉,似曾相识的一个名字,是——是——「是那个什幺将军的儿子,被好几间大学开除过的李立奥?」
「是他!」薇亚脸上掠过一阵惊悸,提起这个名字她都怕,她永远忘不了李立奥刚才的凶像。
「那幺,你们就得更加小心了。」之颖摇摇头,「李立奥是有名的狂人,报上登他打架、伤人的事已经有过好几次了!」
「我们会小心的,谢谢你!」薇亚连忙点头。
受了伤的潘定邦,显得那幺殷勤的轻轻握住薇亚的手。之颖暗暗皱皱眉,她生平最怕这种貌似温柔、多情的花花公子,潘定邦也许以为为女孩子受伤,该是情圣吧!
「你们或者说我多管闲事吧!」之颖稚气地说,「闲事管到这里为止,我得走了,男朋友在家里等我!」她笑一笑,扬长而去,连个再见都不说。
「这个女孩子有点嬉皮土味道!」潘定邦说,「她还在读大学吧?」
「人家救了你还批评人家是嬉皮士,好意思吗?」薇亚斜睨他。
她是个修长、纤细的女孩,打扮入时,服饰新潮,脸儿很甜、很美,就是洋味儿太重了一点。这也难怪她,从六岁开始进台北美国学校,去年毕业立刻考进西北航空公司当空中小姐,这其间,周围接触的人十分之八是洋人,不洋味儿重才怪。
「嬉皮士不一定是坏,那位杜小姐——很有味道!」定邦认真地说,「我们和她一比就显得俗气了!」
「哦?」薇亚眉毛一挑,颇不以为然。
「我不是指外表,你明白吗?」定邦说。想不到这脂粉味重的男孩倒满有见地的,「她的眼光好淡泊,她的笑容好洒脱,她的话好纯真,她真的特别!」
「去追她吧!」薇亚显然忌妒了。虽然,她和定邦之间还不曾达到爱情的地步——是定邦在爱她。
「我?」定邦指指自己,笑了,「我爱的是你,难道你还不明白?」
「不许胡扯!」薇亚脸色微红。虽然她的环境和到处旅行的工作使她成熟,她依然只是个20岁的女孩。
「天地良心!」他握住她的手,含情默默地凝视她。
她没有挣开他的掌握。她对他印象不坏,却也从来没有今天这幺亲热过。她一直和李立奥要好的——哎!别提这个名字了,她忍不住心脏阵阵收缩。今晚——她对定邦有些歉然,他是因她而受伤的,她该对他好些!
「刚才的事——你不怨我?」她轻轻问。
「为你受伤是我的光荣!」他说,很诚恳。
「定邦——」她有些感动。她受的是美国教育,使她有美国女孩同样的天真和肤浅。
「我会以事实证明,为你,我愿意忍受任何的打击与伤害!」他愈发认真了。
「我知道——你对我好,我会记住的!」她低下头。不知怎的,她不敢正视他。
「你记住,我永远爱你!」他轻吻她的腮。
她的心乱了。潘定邦该是最好的对象,富有、英俊、良好的教育、有名望的家族,何况又为她受伤,她应该选择他,只是——李立奥,她放不下!
很奇怪的,她明知立奥冷酷、凶暴,有一次又一次的坏行为,但是,她不恨他,不怪他,不讨厌他,甚至立奥刚才那幺发狂的打定邦!选择立奥不会有幸福的,是吗?她不可能选立奥,她只是——放不下!
真的,放不下!她怎能放下已有一年的感情?
她不明白立奥怎幺会知道定邦的,她并没有爱上定邦,至少在目前。立奥怎幺傻得来动粗?动武?他明知她怕暴力,反对暴力的,他为什幺来?忌妒?
哎!立奥,她已开始害怕他了!她要避开他,要躲开他,不是因为定邦,而是她怕!立奥那样的男孩,像炸弹一样随时会爆炸的啊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