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現在去!」立奧拖著她的手,「現在去!雨算什么?下刀子也得去!」
在立奧的霸道面前,之穎的固執、倔強都發生不了作用。立奧霸道得——厲害,像武俠小說中脾气孤僻、正邪不分的高手。
「好吧!」她只得聳聳肩答應。
剛推開門,后面有腳步聲,她看見淑怕走出來,一定是立奧的咆哮嚇倒了媽媽。之穎想交代—聲,卻被立奧用力拖進雨里,她似乎听見媽媽的惊呼。
之穎按了施家門鈴,立奧立刻机警地躲到一邊的牆角里。大雨沒頭沒腦往下灌,几乎過了三分鐘,撐了傘又穿了雨衣的阿保才打開門。
「是你!」阿保好意外,「什么事?」
雨點使之穎眼睛都睜不開,她躲進阿保的雨傘下。
「施薇亞在家嗎?」她大聲問。
「小姐到東京去了!」阿保答。
「那—她不是預備訂婚了?」她再問。
「是的,」阿保有點莫名其妙,這個女孩的行動永遠那么出人意料之外,冒這么大的雨,只問這件事?「我并不很清楚,不如明天你問小姐吧!」
「她明天回來?」她追問。
「今天晚上:「阿保說。
「好吧,沒事了!」她從雨傘里走出來,大雨又往她身上淋,她看來一點也不在乎,「你關門進去吧!」
他本來想說送之穎回家,考慮一下終于忍住了,他怕自己的提議不受歡迎。現在年輕人愈來愈令人不了解,好像總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思想。淋雨,或者也是种時髦的玩意呢?
看見大門關上,立奧從牆角竄出來。
「為什么不進去見她!」他發急地大叫。
「對我呼喝沒有用,施薇亞在東京,今天晚上回來!」她望住那張受創的臉。經過雨水沖洗,他那臉上的真辗滞饷黠@,難道施薇亞不懂欣賞?
「那蠢牛怎么說?」立奧果然不再呼喝。
「他說是的!」之穎老實地回答,「詳細情形他要我問施薇亞。」
一剎那間,他們同時沉默在雨水里。并不是真沉默,他們的心都奔騰著有若那雨水,只是,他們都沒有話好說。之穎覺得有點難過,有點遺憾,有點歉然——她沒幫上忙。而立奧,他明知是事實,固執地抱著最后一點希望而來,現在希望破滅,他為絕望而沉默!
雨水似乎融化了他們。天空滴著水,他們身上也滴著水,他們就那么動也不動地互相呆立著。雨水在立奧臉上縱橫交錯,他蒼白得好像一具蜡人。她看見他的眼睛眨一下,有一滴似乎不是雨水——她不敢再看,當它是雨水吧!立奧那种男孩子是不會流淚的!
「杜之穎,你可愿幫我一次忙?」他突然說,聲音是夸張的開朗。
「十次也行!」之穎毫不考慮。她為他的真崭袆樱矚g世上一切的真眨�
「陪陪我,好嗎?」他認真地對她說,「騎我的摩托車回台北,然后隨便找個地方癲它一場!」
「我答應過幫你一定幫,走吧!」她豪爽地說。
立奧握住她的手,大步走向摩托車。他跳上去發動了,她也跳上去抱牢他的腰,呼的一聲,濺起漫天水花,他們去了!
窗前的愛蓮,窗前的淑怡都是又擔心,又意外,又不信。之穎和那個男孩子去了,看來是自愿的。那個男孩不是那晚打人的凶徒嗎?之穎這孩子,太過分了!她身上那套又濕又舊的牛仔褲邉由溃_上那對灌滿水的邉有約了韋皓,這女孩子!
立奧的摩托車飛駛著像匹出了閘的野馬,若非他本性如此,他必受傷甚深,他有些置生死于度外的模樣。之穎坐在后面,只覺雨點從耳邊呼嘯而過,有几滴打在臉上十分疼痛,她也不在意。車速那么惊人,一剎那間已超越了十几部汽車,之穎也知危險,但是,那危險已沖破了大雨帶給她的悶气,她反而舒暢了。
他帶她到中山北路一幢巨大而气派的洋房門口。高不可攀的牆,古老的樹木,大鐵門邊的柱上有金光閃閃的「李宅」兩個字。他帶她回家?她十分意外。
他連人帶車撞到鐵門上,砰的一聲巨響,鐵門居然立刻打開,一個像衛士模樣的人站在雨傘下。
立奧連招呼也不打,摩托車又直沖而入,終于停在那幢漂亮的巨廈前。在這一刻,之穎看見了立奧的專橫、傲慢和任性。施薇亞說怕,是怕他這些嗎?
巨廈里的華貴布置,自然不是施家別墅能相比的,更非之穎所能想象,連電影里都少見呢!大廳里冷清清的,一個人也沒有。立奧拖住之穎,毫不在乎地踩過長毛的名貴地毯,走進他的寢室。之穎回頭望望,兩行濕濕的腳印。李立奧這家伙!
立奧的寢室好大,布置得十分漂亮。那种新潮的家具,那几張古怪的像只桶般的沙發,不是台灣的吧!好像連占士邦片里還不曾出現過呢!她默默地看一陣,欣賞過就算了,她可不是大惊小怪,贊個不停的女孩。
「換我的衣服吧!」立奧從衣柜里抓出一套衣服扔給之穎,是條牛仔褲和襯衫,「浴室在那里,我私人的!」
之穎也不客气,接過衣服走進浴室。這年代男孩子的衣服和女孩子沒什么分別,她穿上立奧的衣服,倒也十分稱身。走出浴室,立奧也換了一套。
「剛才我那樣騎車,你怕嗎?」他看看她。他實在是個很好看、很吸引人的男孩!
「不怕!我喜歡那樣。」她天真地搖搖頭,盤著腿坐在地毯上,「你知道天雨路滑可能有危險,可是我相信你是個最好的騎士!」
「下次別把生命交到別人手上!」他點點她的鼻尖,「什么都可以交出去,惟有生命要自己掌握,懂嗎?」
「懂了!」她點點頭。
「你很听話,很乖,為什么你不是施薇亞?」他自語。
「我不可能是她,你也別傻得想把我當成她!」之穎認真地說,「她不要你,不如——另外再找一個吧!」
「不能!」他發怒地叫,有斬釘截鐵的味道,「我愛的是她,不能再找一個,沒有人能代替她!」
「我不想激怒你,可是——你既然愛她,為什么要做那些令她生气、令她害怕的事?」她反問。
「你不懂。」他狠狠地捶一捶沙發,「我愛她是一回事,我沒有理由連靈魂也交給她!我有權做自己喜歡的事,我有權支配自己的行動,不是嗎?難道女孩子喜歡一個柔軟得任她揉來揉去,隨她意思改變的男孩?告訴你!那不是男孩子,沒有資格稱男孩子,那是一團面!」
「我懂,你信嗎?」之穎眼睛發光,他好像給她上了一課似的。
「信!」他看著她,「你是杜之穎!」
「你們怎么鬧翻的?」她忍不住問。
「沒有鬧翻,」他說得好肯定,「我從來不服她吵鬧,老實說,在她面前我努力使自己斯文。她認識潘定邦以后,就無緣無故的疏遠我!」
「你不該去打潘定邦,是你加深了她對你的坏印象。」她搖搖頭,「報紙上說得你已夠可怕,你還當面做給她看。」
「我忍不住!」他臉上殺机隱現,「我恨不得能殺了那個潘定邦!」
「如果施薇亞不再愛你,殺他也沒用。」之穎掠一掠快干的頭發。屋子里有冷气,相當干燥。
「薇亞愛我!」他沖動地跳起來,「誰敢說她不愛我,我就殺誰!」
「滿口打打殺殺,難怪嚇坏了她!」她搖頭,又天真地笑一笑,「奇怪的是我為什么不怕你?」
他忍了忍,沖到小酒柜邊為自己倒了滿滿一杯酒,仰頭一飲而盡,酒精刺激得他蒼白的臉上立刻泛起紅暈。
「她說怕我?」他不看她。
「你還看不出嗎?」她說,「我要一杯果汁!」
他從小冰箱里拿出一個果汁罐頭,連罐頭刀一起扔給她,又為自己倒一杯酒。
「你喝醉酒會發酒瘋嗎?」她開開罐頭,「我生平最討厭發酒瘋的人!」
「放心!一瓶酒也醉不倒我!」他徑自倒在紅色的圓桶型沙發上,「你要知道薇亞和我的事嗎?」
「你已經告訴過我了!」她搖搖頭,仰起頭喝果汁,一口气喝完了它。
他不響,走到窗前拉上窗帘,又熄了燈。整個屋子變成漆黑,膽小的女孩一定怪叫起來,以為立奧一定圖植卉墸f卻不出聲,靜靜地坐在地毯上。她對立奧十分信任,這信任甚至超過韋皓的。她十分了解他或者說他那种男孩吧!除非他不愛,否則,他絕對對他的愛人忠铡�
他拿出一架小型放映机,又拿出許多盒影片,小心地裝置好,然后開動了机器。
「這是薇亞和我在一起時拍攝的!」他又倒回紅色沙發。
十六厘米的影片,投影在白色牆壁上十分清晰,影片只有動作,沒有言語——事實上,談情說愛的事听不見言語還好,免得肉麻。至于動作嘛,他們倆倒很高尚,很斯文,很干淨的。
鏡頭里的施薇亞很美,很俏,很甜,尤其那笑容,能使任何男孩子心軟,動情。看這些影片,立奧和薇亞以前倒真是相愛。從那些各种不同款式的衣服上,可以看出他們几乎天天約會,時時見面。要好成這种樣子,怎能突然翻臉無情呢?之穎不明白。
她想起自己和韋皓。他們認識了十多年,從手拉手的孩童時代直到現在,他們的友誼似乎仍然停在手拉手上。影片里接吻的鏡頭使她臉紅,使她心跳,使她有异樣的感覺。韋皓不曾吻過她,只有去年圣誕節參加同學舞會時,當十二點鐘教堂鐘聲響起,他輕輕碰了她的臉頰,這——不算吻吧?她和韋皓是哪一种感情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