满庭芳小说 > 梦中缠绵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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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「永恒的董恺令!?」她仰起头来笑。「不是太戏剧化了吗?你说得太好,你的人太好,有时不由得我不怀疑,你是来补偿我的。」

  「补偿!?那是什么?」他意外。她呆怔一下,笑容也敛尽。「你这样的人还需要补偿?是不是太贪心了一些?」司烈再说。

  「也许。也许是我贪心。贪心是所有女人的通病。」她说得敷衍。

  「这些年来我不觉得你贪心。」

  「是我掩藏得好,」她又笑了。「司烈,不许你窥探我的真面目。」

  他摊开双手作一个放弃的模样。

  「你就是你,还有什么真与假?」他说:「我永不试探你,我是最忠实的朋友。」

  「我何其幸运。」悄令说。

  「为什么不说我幸运呢?我真骄傲能拥有你这样的知己。」司烈说。

  「希望——不令你失望。」

  恺令搬进元朗故居避静之后,璞玉也离开香港,她为自己事业。

  「他们要我去谈。」她坦然的站在司烈面前。「那简直是天大的吸引,不可抗拒的,是我的梦想。」

  她脸上有难掩的向往和狂热。

  「没有可能。什么事能令你离开香港两星期?他们要你制造什么?原子弹?」他不满。「阿尊总有好介绍。」

  「阿尊知道我的能力,知道我的才气,他肯定我能做。」她脸上发光。「鼓励我,这会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工作。」

  「真是制原子弹?」

  「如果有陶土造成的原子弹,那制造者必然是我,」她有绝对自信。「阿尊只是介绍,你总对他有成见。」

  「他把你带离我身边,越拉越远。」

  「你不会介意的,」她笑。「有董恺令就行了,我这兄弟只待必要时出现就行。」

  「到底去英国做什么?」

  「一个中国音乐家在英国发明了一套乐器,中国乐器,他想用陶土来烧成。英国大学全力支持,他们找到我,认为我行。」

  「用陶土制成全套中国乐器?」

  「现在是想法,是设计,是一些图样,」她兴奋的。「等我去到,所有的一切变成事实,中国音乐家梦想成真。」

  「璞玉——」

  「我行。我一定行。那一套用陶土烧制成的鼓、锣、钟、钹及各种各样的中国乐器,必因我而面世。我有信心。」

  「也不必去两星期。」他望着她。

 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个感觉,让她离开就会永远失去她。他莫名的担心着。

  「两星期只是初步的面谈,当要制作时,我可能停留英国一个长时间。」

  「璞玉——」他叫起来。

  「鼓励我,」璞玉捉住司烈的手,脸孔因激动而发红。「你的鼓励能令我做得更好,有一天你会为我而骄傲。」

  「是。」他咽下心中所有不满及担心,他该鼓励她的,为什么不呢?留下她只是他自私,他那么习惯的依赖她。「这件工作你一定做得好,那批陶制乐器必因你而命名。」

  「谢谢你,司烈。」她拥他一阵,翩然上机,带着满腔希望与理想。

  突然间,司烈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。

  留在他浅水湾的公寓中,他默默的沉思,看书打发时间。他知道该做些事的,他已经这么无所事事的混了起码半年,但他提不起兴趣,一点也不。

  他检视一些照片,那是为董灵拍的。

  董灵这个人曾经和他这么接近,而现在又离得这么远。人生真是奇妙,以为得到的却永远的失去。缘份更是奇妙,不是为你安排的,即使来到面前也会消失。

  董灵。

  看着照片上的她,他没有强烈的悲痛,她那样离去,他该痛不欲生,但他——真的,像对一个朋友,一件报纸上的新闻。

  他曾悲痛过,那感觉短暂得很,来不及深刻体会已消失。

  他不是无情的人,他知道。对董灵,或真是错误的。她只是恺令的替代品。

  恺令。恺令。

  想到这名字他莫名的心痛起来,痛楚中还夹着难以解说的甜蜜,就好像他们曾共同拥有过已消失的美好时光。然而,不曾拥有,是不是?恺令永远拒绝他的再进一步。

  恺令。

  迷迷糊糊他又沉入那深沉的梦中。

  供桌,鲜花,水果,不清楚的照片,窗帘,屏风,门,白缎鞋,墨绿旗袍,纤细的手与足,冒热气的碗与银盘,叹息及那声「吃了吧」,突然间,他又看见那火车站,那条乡间的路,疏落的屋子与小店铺,路尽头的大屋。铁门、花园,被推开的门,耀眼的光芒和喧哗声。接着,接着一段长长的、幽暗的,似乎高不见顶的木楼梯,一级级的向上伸延,似乎要把他带到不可及的另一个洞天——司烈挣扎着醒来。

  是,他是挣扎着醒来,他不要上那幽暗无尽头的木楼梯,不要,那似乎会带他到不可预测的境地。那洞天——那洞天——他竟深深的害怕,恐惧着,他不要去,他挣扎——

  他挣扎着醒来。

  他满身是汗,惊呆在那儿好久好久都不知所措,回不了神。

  他的梦,他那先后两个梦竟然合而为一了,真的,合而为一。清清楚楚的,真真实实的,这么玄妙,这么无法想象,这样的难以相信。

  他的两个梦是完全有关连的,根本上就是一个梦。

  他心惊肉跳,莫名的恐惧笼罩着他,怎么会这样呢?是他真的精神分裂,神经失常?还是——真有启示?

  抓起电话,他拨了璞玉的号码。那是他最熟悉、最自然、最下意识拨的号码,那边必然有他希望的人接听。

  电话铃不停的响着,永远有回应的那端寂然无声。璞玉不在。

  他惊觉,璞玉不在,她去了英国。

  永远守在电话那端的璞玉不在。他失望的放下电话。

  那不是普通的失望,那种深入心底、深入骨髓、深入生命的失望令他招架不住,完完全全招架不住。

  他惶恐,他不安,他失措,像突然间掉到无边的大海,呼救无门。

  璞玉不在。

  他冲到厨房又冲回来,他想到酒,除了啤酒,滴酒不沾的他竟然有喝烈酒的冲动。他在屋子里转着,他要找一样东西,他要找一个凭藉,他要找一个人——这个人是璞玉,一直是她,但她不在,为她的事业前途而离去。

  他有点像困兽,必须找一个门,一个出路。悄令避静,连电话都不听,何况这种事无法向她诉说。璞玉不在,他竟失去了方向。她她她——佳儿。

  佳儿。

  啊!司烈终于想起了她。

  佳儿的电话号码在簿子找到,虽然陌生,他还是不犹豫的拨过去。他不理时间,不管她在做什么,他必须找一个人,而此时此地,似乎只有佳儿了。

  佳儿正在办公室忙着。

  「司烈,」她狂喜的扔下了所有工作。「你终于打电话给我了。」

  「佳儿,我——我——」

  「我终于等到这天,」她完全听不出他语气的不妥,只沉在自己的喜悦中。「你终于找我,司烈,即使最后的结果不是我,我也不会那么遗憾。」

  「我——」他说不出话。

  他又令佳儿误会,是不是?但此时他的确需要一个人,误会也无奈。

  「你一个人吗?璞玉呢?」她心情好得无以复加。只是一个电话,唉。「我快下班了,我可以跟你谈任何事,我有时间——」

  司烈听见旁边有人讲话的声音,立刻被佳儿打发了,她是那样绝不犹豫。

  「我想——迟些再谈,你一定忙——」

  「不不,工作每天都在做,每天都做不完,有什么关系呢?」她义无反顾。「我们谈,你不要收线。」

  「我只是——问候你。」叫他从何说起?他想找人分担梦中的惊悸?

  「这个时候,啊哈,你还没天亮。」她说:「你也睡不着?」

  「是是,我常常被梦境惊醒,」他说:「也没什么。璞玉去了英国,她有很重要的工作,与她前途有关,我不能阻止。」

  「说说你自己,司烈。」佳儿打断他。

  「我——很好,」他吸一口气。「很好。一个人很静,可以计划一下工作的事。我接到很多邀请工作的信,我可以考虑——」

  「除了工作,你没有话讲?」

  「我——嗯,恺令去避静,去了元朗故居,她忙完了画展与董灵的事。我一个人很静,真的很静——」

  「可是觉得孤独?我可以回来陪你。」她说。

  「不不不,不是这样的。」司烈着急。「我是说我可以安静工作。」

  「我等你提出任何要求,我Stand By。」她是那样委屈求全。「Always。」

  「不需要为我而委屈自己,我不值得。」他无法不这么说。

  围绕追求佳儿的那些精英分子若见到她对司烈如此,怕不个个气得撞墙吐血而死才怪。

  「我欠你的,一定是这样。」她固执得无可理喻。「我上辈子欠了你的。」

  「你真相信有上辈子?」

  「我——」她呆怔一下。「上辈子欠了你的」只不过是被大家说惯了的话,没有经过深思。上辈子,在她的思想上是不成立的,她的学问、她的宗教信仰都没有这种说法。「大家都这么说,是不是?」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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