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你的感情——」他为难的说:「你的爱令我感动,现代没有你这样的女人了。」
「我只是一个痴人、傻人,早该被淘汰。」
他多想说我也如你般又痴又傻,无论如何开不了口。
「画展过后,你有什么计划?」
「没有想过。也许去欧洲旅行。」
「我陪你。」他不经思索,立刻又觉不妥。「我是说我也有空,我们可结伴同行。」
她颇意外的望他一阵,摇头。
「我习惯了一个人。不过非常感谢。」
「一个女士,你会有许多不便。」
「三十年,我不是这么过了吗?」她笑起来。好妩媚,好有女人味。
他看呆了,心脏不受控制的加速跳动。
「恺令——」他张口结舌。
「迟了,回去休息吧。」她善解人意,经验丰富,立刻知道是怎么回事。
「我——我——」
「什么事明天说。明天我们一起午餐,带璞玉一起来,我预备素菜。」
明显的拒人于千里之外。
「我——我能知道,那女人的下场如何?」他也聪明的转开话题,不想弄僵。「我是指你丈夫——他迷恋的那女人?」
「听说已过世,很年轻,」她笑了笑。「也许终于被他痴心感动。」
「会吗?是这样吗?」
「她是车祸死的。」恺令又笑一笑。「生前我没见过她,死后我去看她最后一面。她并不很美,尤其在脸上有块紫红色的胎记,有半个巴掌那么大,要用瑕疵膏来遮掩。」
他莫名其妙的心中一动。
「她姓什么?她丈夫还在吗?」司烈问。
「应该在。很特别的姓,我记得好清楚,他丈夫叫冷若水。」
「她自己呢?」
「不清楚。只听先夫常自言自语的念着阿爱。可能名字中有爱字。」
「我——回去,明天中午带璞玉来。」
他当夜发了一些乱七八糟全无关连的梦。他梦到那个叫阿爱的女人,却是面目模糊。又梦到恺令,恺令穿着婚纱站在那儿,身边却没有新郎。他又梦到自己,梦到璞玉,他想去做什么事,璞玉紧紧的拉着他,拖着他,说什么也不肯放手。他在梦中听到一声声叹息,悠长的、绝望的,就像以前那老梦中的叹息声一样,面目模糊的阿爱突然变得清晰,竟是——竟是——佳儿。秦佳儿。
整个人从床上弹起,惊醒了。
梦境中的一切真令他苦恼极了,他也许没有精神分裂,肯定的,他神经衰弱。他被莫名的梦纠缠了十几年。
他就这么怔仲的呆坐着直到天亮。
迫不及待的打电话给璞玉,约她中午一起到恺令家。
「抱歉,中午没空。」她说:「昨夜阿尊约了我,不能推。」
「又是他,他好像专门跟我作对。」他的不高兴立刻表现出来。
「我们有点事情讨论。你怎么一直对他有成见呢?他是好人。」
「会不会因为他是好人,有一天你不声不响的就跟他走?」他叫起来。
「公平一点。」她停一下才说:「不能除你之处我再没有一个其他朋友。」
他呆怔半响。
「抱歉,是我不对。」立刻说。
「最多午餐后我到恺令家找你。」
「我会等。」停一停,犹豫半晌。「有一件事引起我好奇,我想跟你一起做。」
「什么事?为什么要我?」
「有你在我绝对有信心。」他是认真的。
「看来不能不答应。」她笑。「如果真有前世今生,我前世一定欠你很多。」
「那么——有关恺令前夫。」他说得突然。
「又关你什么事?查什么?人都死了二十年,你发神经。」
「不不不,你不知道。那男人为迷恋一个有夫之妇抑郁而终,那女人始终不理他,后来也车祸而死。她丈夫还在人间。」
「啊——」虽然意外,她却不感兴趣。「人家的是是非非情情爱爱,你为什么查?恺令叫你去做的?」
「不——」他考虑一阵。「璞玉,有时候我觉得你像先知,许多事都能说中。」
「好。什么事令我变先知?」
「你说过阿灵只不过是代替品,我现在觉得相当有道理。」
「你——肯承认?」她意外兼不置信。「你心里那个女人是董恺令。」
「相信是。」
「这样就好,放马过去追啊!还要我帮忙查什么几十年前的事呢?」
「我想没有希望,她对亡夫一往倩深。」
「她说的,是不是?」她笑。「没有试过怎知没希望?我支持你。」
「弄僵之后怕朋友都不能做。」
「追董灵的勇气呢?怎么面对董恺令你就自动矮半截,像话吗?」她极不以为然。
「不。我要先查以前的事,」他固执得像条牛。「你不帮忙我也单独做。」
「唉。好吧,从哪里开始?」
「先找出那个叫冷若水的男人。」
「冷若水?冷若水教授?是他?你不知道他吗?」璞玉叫。
「教授?很出名吗?」
「经济专家,深得海岸两边领导人重视,是重要顾问。」她吸一口气。「你不看报纸的吗?他一句话能使股市上下几个价位。」
「这么厉害?」
「你想见他?」璞玉问。
「她的太太就是那个女人。」司烈说。
「董恺令亡夫迷恋的女人?」
「是,是。我们有办法接近他吗?」他兴奋。
「这事真复杂。」她苦笑。「司烈,这件事令你这么不顾一切?」
「我好奇。真的,好奇。」
「不论你是为什么,我帮你试。谁叫我是你的兄弟。」她叹息。
「哈利路亚。」他在电话那端叫。「记得在午餐后到,我等你。」
璞玉到董家时他们刚吃完饭,司烈一见她就开心的迎出来,却又看见她背后的阿尊,立刻孩子气的脸色一沉。
「你的事阿尊替你办好了。」璞玉立刻说。
「啊——」他不能置信。
阿尊含蓄的笑,并没有说什么。当然,恺令在一边也不能说什么。
「今夜去他家。」她眨眨眼。「你要不要回家焚香沐浴?」
「什么事?我这儿有佛堂也可以焚香,沐浴也行。」恺令笑。
「我还是回家。」司烈兴奋得异常。「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办。」
坐在璞玉的九一一上,司烈迫不及待。
原来阿尊认得冷若水教授,当然啦,他是天文物理专家,大家在学术界都有成就。阿尊一约就妥。
「晚上阿尊陪你去。」她说。
「你呢?不陪?」
「有这必要吗?」她摇头。「劳师动众。」
「昨夜我很多梦,梦到原来面目模糊的阿爱突然变成佳儿,吓得我……」
「佳儿。怎么你生命中所有女人——除我之外都与你的梦有关?」她很怀疑。
「前世姻缘?因果循环?」他耸耸肩。「我也正在找寻答案。」
「会有答案?这种事?」她眉心微蹙。
「要有信心。所有的事我相信必有答案,只看我们找不找得到。」司烈说。
「很哲学的话。」璞玉说。
「我觉得见冷教授对我很重要。」
「希望越大失望越大。」她看他一眼。
一晚上,坐在冷家的大厅里,司烈、璞玉和阿尊都十分严肃认具。
「你们想知道什么?」冷苦水教授问。
「很抱歉的事。」司烈显得拘谨。「我们想知道三十年前尊夫人去世的事。」
冷教授眉峰渐渐聚拢。
「为什么?」他的声音像他的姓一样冷。
「对不起,我知道太冒昧,我是有私人理由,我——」司烈胀红了脸。
「什么私人理由?你是谁?为什么要知道阿爱的事?」冷教授一直保持风度。
果然叫阿爱。
「这件事说来非常复杂,知道事实对司烈很有帮助,请相信我们。或者以后有机会再来跟你说明。」
「阿尊,」冷教授望着自己出色的朋友。「我能相信他们吗?」
「他们都是我的好朋友,司烈更是世界十大名摄影家之一。」阿尊硬着头皮。
冷教授眼光闪一闪,再望司烈一眼。他没有想到这英伟的胡须男人是世界知名的庄司烈。他沉思犹豫了好久,他们都以为他永不肯再开口时,他开始说话。
「其实,该是什八年前的事。」他脸色渐渐改变,黯然又无奈。「我们碰到一件荒谬的事,城中最出名的花花公子居然宣传单恋阿爱,弄得满城风雨,我们躲起来不想见人。」
谁也没答腔,只想他快些说下去。
「阿爱被弄得心情极坏,烦不胜烦。那花花公子天天新招,有次居然在我们屋外站了三天三夜。我们没法可施,只好避开。那年我到美国教书,总算清静一年。满以为事过境迁,一切正常,谁知那男人不知怎的居然病得只剩半条命,还扬言一切为阿爱。天下怎有这种事、这种男人呢?我们真不幸。」
冷教授为自己添一杯茶,慢慢再说:
「到他临终前,他差人来说想见阿爱最后一面,这真荒唐、荒谬,阿爱当然不肯。差来的人回去复命时,花花公子就咽下最后一口气。」
「你们始终没见过那花花公子?」司烈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