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膛目结舌,连话也不会讲。
一大段悲痛哀伤绝望的沉默在他们之间流过,晨光初现,会是个晴朗的好天气。屋中的两人却已成化石。
人生瞬息万变,渺小脆弱的人类将怎样面对?怎样应付?这些瞬息变化真是早定?
「你——将怎么做?」璞玉先醒转,但仍有做梦的感觉,太不真实了。
司烈的眼睛迟缓的转动着,灵魂并没有完全回到身体中。
「去——恺令家。」他的声音枯干。这个感情丰富的男人是第一次真正恋爱。
「我陪你去。」她慢慢站起来。
他却坐在地上不动。
她看他半响,眼中泪水盈盈。他真正伤心了,是不是?
伸手去扶他,竟发觉他全身骨头僵硬,要用好大好大的力量才扶得起他,而且,仿佛听到他的骨格「卡卡」作响。她骇然,他怎么了?
他显然也知道自己的衰弱,用尽力量支持着自己,却也好半天迈不出第一步。
他受了致命的打击。
「我们走。」璞玉拿了车匙扶着他。
「璞玉,那不是真的。」司烈哑声说。
善良的她多想这么告诉他:「这不是真的」,然又能骗他多久?
「让我们去看看事实真相。」她说。
只能这么说,是不是?恺令不可能拿这种事开玩笑。但,这么短的时间,到底发生了什么事?生命,太不可靠了,就像爱情。
他勉强随她出门,下楼,上车。她努力集中精神把车开到恺令家。
恺令的二层楼花园洋房在清晨仍然灯火通明,并没有太多闲杂人。悲痛中,恺令仍保持着冷静与高雅。
她的眼睛又红又肿,穿黑衣黑裤,没有化妆的脸仍然清秀,仍留着昔日美丽的余辉。
「事情太突然,我兄弟从新加坡打电话来,真的太突然了。」她已无泪,只深沉的叹息。「她还那么年轻,怎么想得到呢?」
「她是——怎么去的?」他问。从恺令脸上仍看到董灵的影子,他的痛苦更甚。
「我也——不清楚。」恺令明显的回避了.他的眼光。「等进一步消息。」
「不可能,我们才分开四十八小时——」
「你——不该在巴黎。」又是悄令深沉的叹息。「你去——做什么呢?」
「我们相爱,我为她庆祝生日,我们不想分开太久——」他激动的。
「司烈——」璞玉轻轻用手制止他,她希望能令他平静些。她已听出恺令话出有因。「让恺令说下去。」
俏令却摇摇头,不再言语。
「恺令,你一定要告诉司烈真相,」璞玉真心说:「无论是什么,他都会接受。」
「你们总会知道事情的真相,报纸也会报道,我——不想说。」
璞玉皱眉,这一点不合理。
「若我说——会太残忍。」恺令又说:「你们坐一下,我作早课。」
「早课?」璞玉不懂。
「在佛堂静修。」她飘然上楼。
「我们——等吗?」璞玉问。
司烈沉默的定定凝视着恺令消失的楼梯。
两个小时后,恺令才再在楼梯出现。她看来十分平静,悲哀也淡了。
「我想立刻去巴黎。」司烈说。
「不。你不要去,」恺令认真的。「她的父母已赶去,一切会、处理得很好。」
「但是我——」
「你去也帮不了忙,只能更混乱,」恺令皱眉。即使此时,她仍保持着好风度好气质,她修养极好极好。「静候进一步的消息。」
「我——应该为她做一点什么,甚至参加她的——葬礼,我现在就去!」他冲动的站起来,没有理由不让他去。
「别弄得更糟,」悄令也站起来。「董灵——并不是你理想对象,你认识她太浅。」
「你——」吃惊意外的是司烈和璞玉,恺令怎么说这样的话?
「相信我。」恺令眼中有浅浅泪影。「她不是你对象,她不适合你。」
「恺令——但他们相爱。」璞玉忍不住。
「原本我不相信他们认真,那不是阿灵的性格,发生这样的事,我难辞其咎。」
「告诉我,她怎么——去的。」他冲到她面前挥动着双手。「你明明知道。」
「我是知道,你真要我讲?」恺令神色凝肃。「司烈,我——很抱歉。阿灵是酒醉撞车意外死亡。」
「酒醉撞车?」司烈喃喃。这不是他印象中的董灵。他去巴黎那夜她也醉了,不过那是朋友替他提前预祝生日。偶尔一次,就算醉得不醒不事,无法替他开门,也没什么。怎么这次又酒醉?
「撞车同时死亡的还有皮尔。」悄令说。
「皮尔?谁?」
「与阿灵同居多年的法国人,也是捧红阿灵的男人。」恺令的声音冷漠平淡。
司烈和璞玉都呆了,这是怎么回事?平空来了一个皮尔,同居男人,捧红她的。司烈一时简直完全不能接受。
怎么回事?
「现实就是那么残忍,与梦不同。」恺令说。
「我不相信,」司烈像爆发的火山。「她让我去巴黎,她半夜让我去她家——没有皮尔这个人,我不相信。」
「她让你半夜去她家?」恺令意外。「什么地址?她会吗?」
司烈说了地址。「那是皮尔的公寓。怎么可能?她当时酒醉吗?」
司烈想起当时的情形,心中的堡垒一下塌下来,他沉默了。
她并没有开门让他进去,那是皮尔的公寓,她根本不能让他进去。
他望着恺令好久好久,眼眸中闪烁复杂迷惑的光芒。恺令当初明明拉拢他与董灵的,是不是?他真的不明白。
恺令避开了他的视线。
「回家休息吧。」她柔声着。「还有许多其他的事等着我们做。」
一个人死了,关于她的一切就算了?司烈无法接受这个观点。
「我不想回家。」他木然说。
璞玉安静的把他带回她的家,沉默的陪伴在他四周。她为他煮咖啡,为他做午餐、晚餐,连商业约会也推了。在他最需要人陪伴时,她不想令他孤单。
她只在四周,懂得什么时候该关怀,什么时候应该走开,完全不打扰他。
他渡过了困难的一整天,十二小时。
他的视线移动时,他看到默默守在一边的璞玉,心中莫名感动,泪影又浮上来。他忍住了,他不是哭泣的男人。
「想不想冲个凉?」她用愉快的声音问。
「是。」他站起来,又变回以前的司烈,昨夜到今天那个婆妈、恐惧、不安的司烈消失。「还想吃消夜。」
「一句话。」她跳起来。
他冲凉出来,更觉清新。她已弄好了榨菜肉丝汤面。
「想不想跟我一起去旅行?」他问。
「纽约?」她眼珠转动,好俏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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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章
他们是在纽约第八十一街的公寓里见到佳儿的,她正下班回来。
「你们?」她显然意外。
外表上她看来一如往昔,没有任何一丝变化。但女强人的内心谁了解呢?
「我们刚下飞机不久。」司烈歉然的摊开双手。「来不及事前通知。」
「是故意不通知,他要你意外。」璞玉立刻拆穿他的话。
「的确意外。」佳儿深深凝住司烈。「我没想到你会来。」
「先告诉你一个坏消息,」璞玉看司烈一眼。「董灵两天前酒醉撞车死亡。」
「啊不,」佳儿低呼。「怎么会?」
「真的。恺令通知我们的。」璞玉再说。
「那——你应该在巴黎。」佳儿转向司烈。
司烈难堪的不知该怎么回答。
「你不高兴他来纽约吗?」璞玉立刻说。她总无时无刻在帮他。
「事情要分轻重缓急。」
「巴黎——不需要我。」司烈吸一口气。
「董灵的父母已赶去,他们不认得司烈。」璞玉勉强解释。「不方便。」
佳儿脸色特别,她沉默半晌。
「你们就住在我这儿吧。」她说。
「四姐还没有回纽约?」司烈问。
「她要等我最后一批东西上了船才能离开。」佳儿又看他一眼。
「我还是回我格林威治的公寓。」司烈说:「不想替你添麻烦。」
「随你。璞玉呢?」
「纽约我不熟你又要上班,我还是跟着司烈好。」璞玉老老实实答。
「预备逗留多久?」佳儿的态度不冷不热,很不同于以往。
「完全没有计划。」司烈说:「想到要来就来了,只想看看你。」
佳儿微微一笑。
「你完全不伤心吗?」问得突然。
「我——说不出。」司烈摇摇头。
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?我不能知道?」佳儿有点不高兴。
「没有见过任何当事人,只看过报纸。」璞玉抢着说。「报上说董灵和男友皮尔酒醉在车上起争执,就这么撞车。
「报纸?」佳儿冲进他的小书房,一会儿拿着叠报纸回来,迅速的一页页翻着,然后停定在一个地方,仔仔细细的内文看了一次。她脸色又变。「司烈——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