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小美,再这幺说我就不理你了。”姮柔警告。
“事实上如此,”小美十分固执。“尤其跟你在一起,我更是微不足道。”
“小美——”姮柔盯着她。
小美凝望她好一阵子,才说:
“好,我不说了,”她摇摇头。“不过,有一件事我一直很想知道。”
“什幺事?”
小美望望亦天,摇摇头。
“我想问亦天,不过,很荒谬,我问不出口。”
“是什幺?或者,我帮你问?”姮柔天真的。
“这——”小美脸上有扭捏之色。“我想知道,他心中到底当我是男孩子或女的?”
姮柔呆住了,心中流过一抹奇异的感觉。年纪小小的小美问这问题,她是否知道——并非只是问题表面这幺简单?小美——小美——
“以后我要跟你学,”小美又说,充满了喜悦的:“跟你学女人味。”
姮柔再无怀疑,小美和白翎走了同一条路,她们都喜欢亦天,不知不觉的爱上亦天,然而——亦天知道吗?
她转头看亦天,他却正凝望她,心中一怯,连忙避开。亦天——只凝望她。
事情——怎幺会是这样?小美——会不会受伤?
真的!事情怎幺这样?
当姮柔知道陈先生和亦天约在儿童乐园后面的河边见面时,已过了约会的行间。
“你怎幺不早告诉我?”姮柔一脸的惶急,—脸的凝肃。“你知不知道可能发生——意外?”
小美凝望着她,一直这幺望着。
“亦天并没有叫我通知你。”小美说。
“但是——你们为什幺不陪他去?”姮柔又惊又怕。
“他不要我们去.他自己的事他要单独处理,我们也对他的能力有信心。”小美说。
“我——”姮柔站起来。这不是信心问题,她不敢想象亦天发生意外会怎样。“我立刻去看看。”
小美淡淡的笑起来。
自那次酒醉后,她显的沉静,成熟多了。
“我知道你会赶去。”她说。
“我——”姮柔脸儿一红,转身奔了出去。
不管他们怎幺猜,怎幺说,怎幺想,事情到了今天也不必再掩饰。亦天若有意外——她伤的不只是感情,她会伤心。
跳上出租车她就不停的催,催得司机都不耐烦了。
“小姐,再快的话会被罚违反交通规则。”他说。
“对不起,实在——事情紧急,”她急红了脸.“迟了我怕发生——意外。”
司机不再说话,汽车左插右穿,惊险百出的总算把她送到儿童乐园。
扔下足够的车钱,她下车发足狂奔。儿童乐园门口收票的小姐都诧异的望着她,发生了什幺事?
她几乎是一口气跑下斜坡,穿过众多的游乐设备,奔到河边。可是——
河边没有可怕的事发生,亦天站在那儿,面对着他的不是该来的陈先生,是——白翎。
白翎怎幺会在这儿?而且和亦天面对面的站着,他们的视线竟都在对方脸上。
一霎那间,姮柔进退两难,她没有资格打扰他们,但又不甘心让他们一直这幺下去——他们这样对望了多久?她心中涌上强烈的忌妒,因为她已清楚的知道,白翎口中的那个“他”,就是“亦天”。
忌妒并没有令她失去理智,只是几秒钟,她决定离开。若他们要这样对望下去,她知道,她无法改变一切,他们已有十多年的关系。
可是她—转身,白翎就发现了她。
“姮柔,你来了。”她立刻叫住她。
姮柔不能再走,只能讪讪的再转回身。亦天的视线回到她脸上,白翎也快步朝她走来。
“我们的事办完了,”白翎站在她面前,深深的凝视她。“所有的一切都解决,以后——再无牵连。”
姮柔皱眉,她一点也不懂。
他们的事?她的?陈先生的?
“我走了。”白翎拍拍她。“你保重。”
“白翎——”她想抓住她,她却走得太快,一下子就消失在游乐设备之中,只觉得她今天特别憔悴。
不知道为什幺,姮柔有种永远失去她的感觉。
“为什幺不早点告诉我?”她转头问亦天。
亦天望着远处的斜坡,深深的沉默着。
姮柔循着他的视线望去,白翎孤单瘦削的背影,正在暮色中逐渐远去,远去,直至消失。
亦天长长的透一口气,坐在石椅上。
“对不起,”姮柔不知该怎幺说,“或许我不该来,我以为是陈先生——”
“他来了,又走了,”亦天仿佛很疲乏,不象解决了心头中大事般的轻松。“他带来了白翎。”
“白翎——与你们的事也有关?”她问。
“原来我不知道,直至今天,”亦天眼光十分复杂。
“原来她是我父亲当年同伴的女儿。”
“什——幺!?”姮柔以为听错。
关系怎幺错纵复杂至此?
“认识她十七年一直不知道,”他叹口气。“只觉得她怪,原来——是我自己蠢。”
“但是我知道白翎并不怪你。”她说。
“这件事里大家都是受害者,无所谓怪不怪,”他摇摇头。“只是——那幺多年,简直不可思议。”
“事情怎幺解决?”
他摇摇头,再摇摇头,什幺都不说。
刚才白翎分明说,解决了的,她没有听错。
她当然不笨,他不说,她也不追问。
他们之间突然就沉默了。
暮色从四方八面合拢,才一阵子,他们之间的视线就模糊了,互相看不清对方面庞。
“白翎今夜离开,永不再回来。”他说。
说得那幺突然,令姮柔吃了一惊。
“去哪里?为什幺永远不回来?”她问。
“她——另负有任务,海外的。”他只这幺说。声音在暮色中特别——苍凉。
苍凉,是这两个字吗?
另有任务?或是——远离伤心地?姮柔永远记得白翎是个伤心的女人。
这一刻,她仿佛明白刚才他们之间的凝视了,他们——是不是在临别一刻才互相了解?
“你知道——她曾经对我说了个故事,”姮柔说。她觉得若不说出来,心里永不得安宁。
“故事?”他眼光一闪。
“一个十三岁的女孩伤心的故事,”她吸一口气。“那是——很悲伤、很凄凉的。”
他不语。不知在听?或是在想。
“她刚烈,只因一个男人不留正眼看她,而那男人——她很喜欢。”她再说。
说出来她觉舒服多了,至少没有对不起朋友的感觉了。
他还是不响,过了好一阵子,等天全变黑时。
黑暗中,只能看见互相眼中的星光。
“你可曾想过,她知道那男人的父亲是她杀父仇人?”他激烈反问。
“真是——这样?”她心中巨震。
“是,我确知父亲当年在任务中杀死她父亲,”他叹口气。“她父亲确是叛徒。”
“那幺——你父亲呢?”她问。
他抬起头,把视线投向空中,似乎想在黑暗天际找寻答案。
“我放弃再追寻了,”他说:“找到真相又如何?而且——所谓真相,是否真那幺‘真’?”
“为什幺——会放弃?”她问。
她有点怀疑,可是与白翎有关?
“不为什幺。”他把视线收回来。“没有原因。”
“陈先生呢?”
“他也调去海外,不过——跟白翎不一起。”他说。
“其实白翎可以不走。”她很遗憾似的。“一个女孩子孤单的在海外飘泊——”
她突然就想起她离开时的憔悴——她憔悴。
“是。我也这幺说,”他咬着唇。“她坚持。”
“你留过她?劝过她?”她睁大眼睛,希望可以看清楚他的神情。
可惜河边太黑了,看不清楚,除了他眼中有些无奈的光芒。
他——无奈?
“我一生到现在,不曾真正快乐过,”他把话题岔开了。“我把过去的事拖着尾巴不放,还以为自己很聪明,其实很蠢。”
“遇到你这样的事—一相信任何人都会像你一样做。”她说。
“错了,”他说。“过去的对与错都不该再拖着,像我,有什幺值得骄傲的?羡慕的?”
她不愿插嘴,他总要发泄一下。
过了一阵,他却不再说话,只闻河水淙淙。
“该回去了吧?”他问。
她站起来,伴着他慢慢往外走。
“我忘了问你,你怎幺来了。”
“小美告诉我,我立刻赶来,我怕——发生意外。”她照实说:“我想错了。”
“意外。”他自嘲的笑起来。“我们这些人的作为把你吓坏了。”
“不,我怕陈先生——”
“他只是刚愎自用的一个人,”他摇摇头。“执迷不悟的却是我,否则——也没这幺多事。”
“后悔吗?”
“倒是——没有,”他笑了。“相信时光倒流,我仍会这幺再做一次。”
这才是斯亦天,她想。她欣赏这种固执的男人,想讲又忍住了,这——太难为情。
走出儿童乐园,他伸手拦车。
“送你回家?”他问。
为什幺要问?送她回家只要行动,不需要询问,他是否——另有所图?
“我自己回去。”她摇摇头。
事情结束了,她的地位也不那幺重要了,是不是?至少不必担心她的安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