满庭芳小说 > 斯人独憔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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白天 黑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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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但是,她已离开。她只听见警车到达的声音。

  一夜睡不好总想到打架、流血、最怵目惊心的是亦天,亦天会受伤吗?他的影子一直在她眼前晃。

  早晨梳洗,她看见自己的黑眼圈,也罢!她睡不好就是这样子,黑眼圈是没法掩饰的。

  回到公司,她十分意外并吃惊,所有人都在,全都是若无其事状。

  她当然不敢问,否则就漏了自己跟踪的秘密。

  大家都像平日一般工作,昨夜那场打斗仿佛没有发生过。她益发好奇了。

  “小美,昨夜我打电话找你,你不在。”姮柔试探的问。

  “我去看电影了。”小美淡淡的笑。

  问不出结果,她只好不出声,还是让她自己慢慢去观察吧!

  报纸上是有这段新闻的,登的地方并不显眼。

  “舞客在舞厅打架”,只是这幺—小段。

  她相信其中另有事故。

  “继续看昨天那场电影?”陆健问。

  “算了,笑片我并不太感兴趣。”她摇头。

  “那幺另换—家?”他不死心。

  “昨夜斯亦天找你什幺事?”她转开话题。

  “哦——没什幺重要事,他要我去陪他喝酒。”他说。

  她当然知道他没说真话。第一,她跟在后面看见发生的—切,再则,亦天根本不要人陪着喝酒,他习惯了自酌自饮。

  她不拆穿他。

  午餐后,她又开始工作。

  桌上电话响了,她才拿起来,就听见陈先生的声音、

  陈先生——不是不再和她接触,派了白翎吗?

  “听着,”陈先生的声音又低沉又冷漠。“昨夜你失败了,为什幺不跟进去?”

  “我——那种地方——”

  “不论什幺地方,下次你必须跟到底,”陈先生一丝人情也没有。“我们这种人,即使派你去妓院,你也得遵照命令。”

  “那——怎幺行?”她忍不住叫。

  陆健在旁边望她一眼,她把声音压低了。

  “当然,我只是打个比喻,不会真派你去,”陈先生略缓和些。“下次不可犯同样的错。”

  “是——但是我想—一不做。”她说。

  “有这种事吗?你已加入,那是一辈子的事了,”他真是那幺冷酷?“就算你加倍还钱给我们,也不可能脱离。我们的工作是奉献。”

  “但我——做不来。”她吸一口气。

  奉献?她从来没有想过这种事,她只不过是个普通的会计,她根本不希望做大事,尤其有关政府——她只是个小女人。

  “任何人开始都做不来。”他说:“还有,你得记住白翎为你已受了伤。”

  “她—一”受伤两个字她不敢说出来。“她也在场?”

  “当然。”陈先生冷哼—声。“就是因为你不肯进去。”

  “但是我——”她想说如果她进去的话,受伤的岂不变成她?

  “你错了,”陈先生洞悉一切。“你进去的结果不会相同,你是他们的人,表面上。”

  “可是我—一没有理由。”她说。

  她是说她没有进去的理由。

  “为着成功,理由根本不必要,”陈先生又说:“我对你说过,要不挥手段。”

  她吸了一口气,不出声。

  陈先生的意思是她该出卖自尊,拋开廉耻,不顾一切,不理后果的不挥手段?她—一值得吗?

  “你一定认为不值得,”陈先生冷笑。“你错了,在大前题下,我们只是工具。”

  工具?她不能置信,人只是工具!

  “我明白了!”她不想跟他谈下去,他们永远话不投机,永远格格不入。

  “这一星期由我和你联络,直到白翎痊愈。”他说:“而这段时间,你会很忙。”

  “有一件事,他——知道你们。”她说。

  陈先生呆怔一下,然后冷酷的笑起来。

  “他比我想象中还聪明、狡猾。”他先收线。

  放下电话,姮柔再也没有心情工作,她完全被陈先生的话扰乱了。

  没有理由,不理原则,人只是工具——这实在是件极可怕的事,人只是工具。

  快下班的时候,亦天忽然交下一叠要立刻做的账,姮柔只好留在公司做。

  “我陪你,好吗?”陆健低声问。

  “不必,我可能做得很晚,你先走。”她淡淡摇头。

  她现在一点也不怕单独留在公司,她知道,即使公司里一个人都没有,她依然安全。

  亦天的家在楼上,而且——表面上看不出,此地的防盗设备极为先进。

  她单独在灯下做帐,连煮饭的阿婶也上了楼。

  亦天便在交帐给她做时已先离开。

  做帐是很枯燥的事,数目字又烦,好在姮柔有耐性,直至九点钟,她才做好一切。

  她把做好的帐送进亦天办公室,锁好门,然后离开。

  这幺巧,在公司门口遇见刚回来的亦天。

  “现在才走!”他似乎好意外。“啊!那些账!”

  他终于想起自己交下来的工作。

  “我已经做好了,放在你办公桌上。”她看他一眼,转身欲行,

  “可有兴趣——一起喝酒?”他突然问。听得出声音里有一丝犹豫。

  “不了,我还是回家好!”她觉得累。

  而且,有什幺理由一而再的跟他喝酒?虽然陈先生说“理由”不重要,她却拋不开。

  二十八、九年来,这一切已成习惯。

  “你觉得回家好—一我送你。”他也转身,跟着她走。

  “这也——不必了。”她说得困难。

  他不出声,只坚持的跟着她。

  他是坚持的,她强烈的感觉得到。

  叫了车,他让她先上—一最低限度,他还不至于大男人得不尊重女性。

  姮柔自己说了地址,就任车往前驶。

  和他坐在一起,心里总觉得有丝特别,也讲不出是什幺,但—一和其它男人不同。

  他身上会发出一种与众不同的压力一—是,姮柔就是感到压力。

  “很久不见你去儿童乐园。”他突然说。

  “我已长大,也不留恋童年。”她说。

  “不是很好的理由。”他说。

  “有的人是不讲理由,原则的,”她说了陈先生的话。

  “是吗?”他眼中特殊光芒一闪。

  “是——”她又觉得心怯。怎幺和他讲起他们那行的事呢?他不会懂的。

  “但你是这样吗?”他望着她。

  “我——也不肯定,要看什幺时候,什幺地方,面对什幺样的人!”她说得飘忽。

  “好。”他淡淡的笑。“你有进步。”

  进步!是指什幺?她很担心。

  “昨晚——你找陆健找得很急。”她试探。

  “是,打扰了你们看电影。”他还是淡淡的。

  他知道!他真是什幺都知道?

  “也不算打扰,我根本不喜欢那部戏。”她说。

  “陆健很不错。”

  “他是小弟弟,心理上的,我记得告诉过你。”她说。

  “这不重要。”他淡淡—笑。“昨晚你在舞厅外。”

  她大吃—惊,什幺话也说不出。

  “我没看见你。”她说。

  “我们从后门走的。”他望着她。“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幺事,很不舒服,是吗?”

  “我也—一不想知道什幺。”她窘迫的。

  “那我就不讲了。”他真可恶,原来他就不打算讲的,不是吗?

  这一星期里,陈先生盯得姮柔很紧,每天快下班时,他总有电话来,提醒姮柔的“工作”。

  亦天就好象和陈先生作对似的,每天下班就回家,—步也不出门,令姮柔想跟踪也不行。

  星期六早上,姮柔到得特别早,而今天公司里只有—半人上班,显得特别冷清。

  亦天也没来。

  姮柔四下张望,半个人影也不见,只看见亦天办公桌上有个小录音机,还有盒录音带。

  她对亦天真的有着强烈好奇,反正没人,她进去听听录音带里说些什幺。

  真的,她只想到说话的录音带,完全没想过可能是歌曲,可能是戏曲。

  按下了键,她听见一男一女的对话。

  突然之间她紧张起来,背脊上的汗毛也竖起来,因为——她听见了自己的声音。

  她和陈先生的对话。

  “不论什幺地方?下次你必须跟到底,我们这种人,即使派你去妓院,你也得遵照命令!”

  “那——怎幺行?”是她略尖的声音在叫。

  “当然,我只是打个比喻——”

  “有这种事吗?你加入已是一辈子的事了!”

  “白翎为你已受了伤——你是他们的人,表面上一—”老天!她像发恶梦一样的把录音机关掉,面青唇白的发着抖,原来——原来此地电话是有录音的,她和陈先生所有的话都被录下来。原来——亦天早己知道她的身分,为什幺不揭穿她呢?

  慌忙退出亦天办公室,回到自己桌子边,心还“怦怦”的剧院不停。

  他们早已知道她身分—一

  阿婶进来,走路轻得象猫。

  “啊!小姐早,小姐到得真早。”阿婶”一边说—边走进亦天办公室。

  她总是叫姮柔做“小姐”,这“小姐”己变成专有名词了。

  姮柔含糊的应—声,不敢看她。阿婶摸索—阵,又从后面走出去。

  姮柔再回头,已不见了录音机和带盒。

  这——一定是亦天昨夜在此地听,大意的留在这儿,今晨想起不对,立刻命阿婶拿回来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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