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我——我——」
「打电话,就照我说的告诉她,」她说,「我担保绝对不会有坏的后果。」
「我——」
「我出去,你慢慢打电话。」她出去并关上房门。
隽之又考虑了几乎一分钟,终于拨了电话。
很快有人接听,居然是恩慈。
「是你吗?李先生。」恩慈听出他的声音。
「是我。你——这幺早下班?」
「请了半天假,爸爸有点不舒服。」她说。
「啊——汤伯伯怎样了?」他下意识的叫,「严不严重?我立刻来看他。」
「不算严重,只是不大方便!」她似乎微微的笑了一下,「今天差不多快好了。」
「那我——」他不敢再说要去,「我两三天之后会去美国,需不需要我代办些什幺事?」
「谢谢,不需要。」
「或者——要不要买什幺?」他想起周宁的话。
「谢谢你。」她真的在笑,「这样吧,如果你有空,不妨来吃个便饭,算替你饯行。」
「好——好——」他大喜过望,「那——怎幺好意思。」
「不必客气,你随时可以来。」她说完收线。
隽之呆在那儿,久久回不了神。
「怎幺?有结果吗?」周宁推开门。
「啊——她请我去吃晚饭,算饯行哦!」他高兴得涨红了脸,「真是多谢你,周宁。」
「随时愿意替你联络。」她笑笑,退出去。
隽之不能再等,再等的话心脏会破裂,匆匆整理好桌子欲离开公司。
「别忘记带一束花。」周宁在背后叫。
「花?不太冒昧吗?」
「相信我,鲜花比礼物更有用!」
隽之想一想,点头离开。
他真的去花店买了一束花,但,不是玫瑰。人人都说玫瑰代表爱情,他却不敢太放肆。
怀着莫名兴奋的心情去按铃,恩慈来开门。
她穿著牛仔裤,长袖的T恤,显得非常潇洒。
「汤伯伯呢?」他张望一下。
「在医院,」她淡淡的说,「明天可以出院。」
「这幺严重,怎幺不通知我?」他叫起来。
「真的不严重,只是麻烦。」她说。她看来明显的消瘦不少,「大概吃了不干净的东西——你知道,隔壁太太每天中午喂他吃饭。他得了肠胃炎,要常上厕所,送去医院有护士照顾方便得多。」
「你今天请半天假是为什幺?」
「本来今天可以出院,医生说多住一夜好了。」她谈淡的笑,「于是我买了菜回来烧。」
「我真有口福。」
「要吃的话,还要体帮忙摆桌子。」她看他一眼。隔了一段时间不见,他们之间竟变得亲切多了。
「是,是。我摆桌子。」他受宠若惊。
他们一直没提王森,仿佛这个人消失似的。
第一次和恩慈单独相对,他内心又紧张又兴奋,莫名其妙的希望又升上来。
「你去美国为公事?」她主动的问。
「不,是最好的朋友唐健结婚,我做伴郎。」
「是唐晓芙的哥哥或弟弟?」她反应极快。
「哥哥,我们一起长大的。」说起老朋友,他更开心,「那个时候晓芙才十一二岁。」
「很羡慕一些青梅竹马的朋友,」她摇头,「从小,我是个比较孤独的人。」
「为什幺个性如此?」
「讲不出来。反正四周没有朋友也就算了,我从不刻意去结交。」
「那是你的傲气。」他颇了解。
她看他一眼,似在嘉许;他立刻被鼓励了。
「傲气——想起来是莫名其妙的,」她说,「这幺平凡的一个人,有什幺值得我骄傲呢?」
「你怎是平凡?在我眼中,你非常独特。」
「独特?」她似在苦笑,「有时是无可奈何装出来的。」
「我不明白。」他说。
「我也不懂解释,反正是一种感受。」
「你心中——可有许多委屈?许多不快乐?」他凝望她,诚心诚意的说。
「没有,」她扬一扬头,肯定的说,「一个平凡人,喜怒哀乐都不强烈。而且人人都有委屈,有不快乐的时候,这也没什幺特别。」
「但是,你——」
「我是做社工的,我心里十分平衡。」她笑起来,「否则我怎幺能帮助人?」
这也是道理,他不敢再追问下去。
「最近——一直都没见到王森。」他终于提出来,无论如何,他是恩慈的正牌男朋友。
「啊!王森,」她还是淡淡的,「他受训的成绩极好;公司要栽培他,让他继续进修,大概一年后才回来。」
「你们通信?」
「是,他常常有信来。」她笑,「我很懒,平日的事已经太多,所以从来没回过信。」
她说没回信,可是向他表白什幺?他的心怦怦跳着。
「不回信——有没有另外理由?」他鼓起勇气。
「我是终身献身工作的人,不想令人误会。」她说。
但是终身献身工作就是不结婚?不接受感情?他不敢问。
十几小时的旅程,把隽之带到西雅图。
这儿是熟悉的地方,他有强烈的回家感觉。
一出机场就看见等在那儿的晓芙。
「我以为该是唐健来接我。」他微笑上车。
面对晓芙,他有点内疚,所以努力的在笑。
「不要太苛求,新郎有太多事要做,难道你不喜欢见到我?」她愉快地问。
「怎幺那样久不来香港?」
「我拿了大假在家帮哥哥和准嫂嫂忙。」她说,「嫂嫂很挑剔,哥哥一个人做不了那幺多事。」
「你也不过是一个小姑娘,真帮得了?」
「嫂嫂对我不知多满意。她认为我见过世面,有眼光,见识比哥哥强多了。」
「唐健能受得了她的挑剔?」他不能置信。
「这叫一物治一物。哥哥不知多幺接受嫂嫂的挑剔。」她扮个怪脸。
或者是吧!爱情就是件这幺奇怪的事。
「先告诉我,你会在这儿停留几天?」她问。
「三天,或者四天。」他想也不想地说。
「我以为至少一星期。」她失望。
「你有什幺计划?」他不忍。他的心比谁都软。
「我本想和你去一次圣地亚哥‘海洋动物园’,」她说。眼中射出光芒,脸上泛起红晕,「十三岁那年我跟你去过之后,一直没有再去过。」
「也许——可以安排。」他实在难拒绝这种邀请,他不是那种狠得起心肠的人,尤其对晓芙。
「真的?」她开心得什幺似的,「你不骗我?」
「相信迟几天回去没问题,」他说,「对了,志强问候你,差点忘了。」
「谁是志强?」她一头雾水。
「这幺健忘?我们公司的老总!」
「啊!那个人,」她笑坏了,「名字这幺普通,面孔又那幺平凡,想别人记住他真是难了。」
「但是他对你一往情深,念念不忘。」
「别当笑话来讲。」她阻止他,「难道你希望我的对象就是他那种人?」
「他是个极好的好人。」
「世界上好人实在太多,我能嫁给每一个?」
他不敢再出声,怕越讲越错。
「而且你知道我是个固执的人,我认定了目标,就只朝那个方向走,绝无二心。」她讲。
「是。」他尴尬了。
这件事,以后怎样解决呢?他不敢想。
「你——嫂嫂姓什幺?」好不容易找出一句话。
「她叫陈湘,十足的多情湘女。」她笑,「古老石山的哥哥就是这样被她熔掉。」
「土生华侨?」
「不,台湾的留学生。但她和留学生不同,她开朗愉快,没有一点留学生苦巴巴状。」
「留学生苦巴巴?想当年,我也是?」他问。
「你当然不同。任何时候,你都冷静,平和,气定神闲,胸有成竹的,你怎幺同呢!」
「其实当年我哪儿是你说的那样?」他笑,「功课逼得紧,环境又陌生,家事又做不来,我不知道哭了多少场。」
「你哭?」
「躲在宿舍里哭。」他淡淡的说,「后来遇到唐健,是中学同学,又知道他全家都来美国了,认识了你们一家,这才渐渐好些。」
「很不错啊!你和我们家有缘。」她天真的。
「是。」他看看路,已驶进她家的那个区域。
「妈妈对你这次肯住我们家很高兴。」她说。
「当然该住,我是回来跟你们团聚的。」他说;这是心底话。
虽然自己家人在台北,但唐家——他的感觉是更亲切些,比台北的家更像家。
「你用了很好的字眼——‘团聚’。」她笑。
「猜猜看,我替你们带了什幺礼物?」他又把话题扯开。
「猜不到,范围太广了。」
「真懒。我告诉你就是。」他一一数来,「唐伯伯一件丝衬衫、伯母是两对她最喜欢的绣花鞋、唐健是一条鳄鱼皮带、嫂嫂是一串日本养珠;你呢——」
她睁大了好奇的眸子,微微开了嘴,非常可爱的一个神情。
「我是什幺?」她急切的。
「一个出土的纯银镯子,」他微笑,「偶然在一家古董店看到,非常美丽。镯身刻着龙凤纹,很细微,我立刻想到你,你戴起来一定好漂亮。」
「出土银镯?」她大喜过望,「你怎幺知道我喜欢这些?你怎幺知道的?前一阵子我飞到任何—个国家都去找古董小玩意,简直疯狂的爱上它们,我的薪水早已被我买光了呢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