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怎麼行?」她小聲叫.
「怎麼不行?我們是朋友.」
「家裏不招待朋友,不論男女,」她有點為.「真的,從來沒有.」
「真奇怪,竟有不要朋友的家庭?」
「是習慣.香港人多愛約朋友在外吃飯應酬,家裏小嘛.」
「我不介意.」
「也不是──」她想一想.「現在見到媽咪和哥哥,不知道該怎麼介紹你.」
「朋友,男朋友咯!」
「遲些,好不好?」她婉轉地拒絕.「也許──我出來,好吧!」
「半小時後來接你.」他立刻高興起來.
「半小時從九肚山來香港?」
「遲一分鐘可以罰我.」他掛線.
從他的話、他的聲音、他的情緒裏都可以感覺出他的真铡⑺臒崆椋皇撬ぉみ不是該接受他的時候──不,該說她還末決定是否該接.
一個追求她的男孩,如此而已,並不代表將來一定是她的男朋友.
她贊成治邦的寧缺勿濫.
「怎麼?又要出去?」嘉麒在一邊盯著她看.「男朋友太多?左右為難?」
「你想不想陪我一起去?」她心頭靈光一閃,偉傑說過想認識嘉麒──咦?是偉傑或是?她竟弄塗了.
「我陪媽咪晚餐,」嘉麒仰起頭故作不屑狀.「我孝順.」
她不理他,略略整理一下自己後下樓,她知道偉傑會準時,他看來是這樣的人.
果然,他的車已停在那兒.
「我不信你從九肚山來.」
「當然不是.」他用笑容迎著她.「我從辦公室來,反正在家沒事,便出來處理一下文件.」
「這麼勸快.」
「我喜歡一天事一天做完,不拖不拉.」他一直注視著她.她在旁邊,他就心滿意足.
「你跟治邦很像.」
「是很多人都說我們像,個性、愛好、思想、行為……」他爽朗地說.「以前有同學說過將來我們會追同一個女孩子.」
她皺皺鼻子,很俏、很可愛.
「看來這方面我們不同,」他立刻說:「那個梁皓白是甚麼樣子的?」
「像他以前的夢中女郎.」
「治邦那個愛情故事說了好幾年,都不知是真是假.」
「我寧願相信是真的──哎,我們去哪?」
「不是九肚山,回我家嗎?」
「你真──太冒昧了,」她非常不自然.「就這個樣子?」
「有甚麼不妥?」他凝望她.
「一點心理預備都沒有,又沒換衣服……」
「相信我.」他諔┑匕醋∷氖郑钢灰憧铣霈F,他們已經高興極了.」
「但是──」她還是覺得為難.
「我家極歡迎朋友,不要想得太複雜,我帶個朋友回家,如此而已.」
嘉芙吸一口氣,是不是她太過敏?太緊張?不必表現得這麼在意,她不想給他小家子氣的感覺.
「希望他們不悝我兩手空空就去.」
「他們不拘小節,你一定會喜歡他們.」
果然,偉傑的父母都開朗開,十分和譪親切.他們是上一輩的留學生,生活習慣都已西化,大家相處如朋友.
嘉芙尤其喜歡那幢四千呎兩層高的獨立洋房的布置,精巧雅致得很見心思,不是豪華略帶俗氣的宮廷式,不是略嫌老氣沉悶的純中國式,不過分新潮,也不過分高調,巧妙地配合得極好.
「是媽咪的心思,」偉傑悄悄告訴她.「媽咪以前是學音樂的,已放棄,現在對室內設計很有興趣,拿自己家做實驗室.」
「從沒學過?」
「自己研究,自己看參考書,」偉傑說:「每次到外國她總愛看各種傢俬店,參觀博物館、古老大酒店,至去看人家新建好屋子的示範單位,樂些不疲.
「從來沒看過任何屋子這麼有心思和品味,包括在電影或雜誌裏.」
「為甚麼不親自告訴媽?」他問.
「當面講就變成拍馬屁.」
「想來她樂意聽見這樣的馬屁.」
九點半,他送她回家.
「我知道明天你要上課,要工作,」他很體貼.「還半年你就畢業,這半年我會努力忍耐.等你畢業.」
她想問他等她畢業做甚?但還是忍住了,她不相信一個人這麼快就認識另一個人.
她不會,感情她謹慎.
聖誕節前兩天,家鎮遞上信封.
「這是機票,已畫好位了,是頭等的,」他說:「還有一張信用卡,麻煩你管賬付款.」
「我是否該收另一份會計的薪水?」嘉芙問.
「隨便開單,我照簽.」家鎮心情極好.「二十三號我會讓司機接你去機場與寧兒會合.」
「我自己可以坐的士去.」
「你有恩於我,我必須待你如恩人.」
「這麼嚴重?小心我以後乘機敲詐你.」
「歡迎之至.只要寧兒開心,我願付出任何代價.」
「天下第一等好丈夫,」她大聲說:「莫王氏寧兒大小姐幸福無敵.」
家槙打著哈哈走開.
二十三號早晨十點,送嘉芙去機場卻是自動請纓的偉傑.他對家鎮說:
「害我不能和嘉芙共度第一個相識後的聖誕,還不讓我送她?」
「我會補償,」家鎮打恭作揖.「待情人節時我替你倆安排最浪漫溫馨的節目.」
「記住你的諾言.」
嘉芙站在擠迫的機場裏故作聽不見他們的話.她完全不覺得她和偉傑已到可以共度情人節的程度,他們只不過是朋友而已.
機場內人山人海,令她頭痛,加上她陪伴的寧兒嬌生慣養,完全不能適應這種環境,就算安坐在頭等艙的貴賓候機室裏,她也在埋怨.
管家及菲傭都侍候在一側,但她臉色依然難看.原因是──人多人擠只是藉口,她也不需要這麼多人陪她、服侍她;她的唯一盼望是家鎮陪伴她,然而家鎮事業心重,而且從小她就知道他是個負責勤力的人,結婚前他也一再聲明事業第一,她的埋怨出不了口.
飛機上,寧兒和嘉芙坐頭等艙,管家瓊姐和菲傭一起坐經濟艙.可憐的嘉芙就要獨自承受寧兒的一切.
「平時家鎮每天都那麼忙?」寧兒問.
「他真的忙碌.」
「連聖誕節也要上庭?不是放假嗎?」
「他接的是大案,人家放假的時候他必須絞盡腦汁,很辛苦.」
「委託他辦事的是男人還是女人?」
嘉芙呆了一下,寧兒難道對家鎮這樣一等一好丈夫都不放心?太敏感,太冤枉了.
「據我所見,除了律師樓的事外,莫律師的全陪精神都放在你身上,每天都提起你的名字,說這說那,你是大家羨慕的對象.」
「真的?」寧兒露出難見的笑容.
「沒有理由騙你.」嘉芙直話直說:「其實我應該在香港幫他忙,他卻要我陪你,在他心裏你比他的公事更重要.」
寧兒不再言語,嘉享受了半小時的耳根清靜.
她閉上眼睛預備小睡一刻,寧兒突然用力拍她手臂.
「你知道嗎?其實除我之外,家鎮還有另一個要好的女同學.」她說.
嘉芙愕然,怎麼說這樣的事?她不知道該怎麼接話,只好閉口不語.
「好在那女人不在香港.」寧兒緩緩搖頭又吐了口氣:「那女人──在大學時一直纏著他.是我把她趕走的.」
趕走?!「她去了哪?」嘉芙忍不住問.
「倫敦,她先去讀書,後來在那邊工作.」寧兒現在說起眼中仍有憂色:「有一段時間,他們──來往密切.」
嘉芙心十皺眉,卻不敢表現出來.原來家鎮和寧兒之間,還有這麼一段插曲,原來寧兒總不放心,總是這麼神經質,是有她的原因.
「幸好家鎮是個有良心又長情的人,他知道世界上只我對最好.最後他還是回到我身邊.」她陷在回憶中.
嘉芙偷偷看她,她眼中有夢般的光輝,彷彿她也不相信自己會這般幸撸�
「嘉芙,我有一個請求.」她捉住嘉芙的手.
嘉芙嚇了一跳.「甚麼──請求?」
「幫我看著他,別讓任何女人接近他.」寧兒眼中有戒懼之色:「家鎮現在有名有望,是出名的大律師,我怕有女人不懷好意.」
「莫律師不是那種人.」嘉芙本能地道.
「你還小,不知現在女人的厲害,她們為達目的,完全不擇手段,卑鄙、下流、無恥到了極點.」
「你過分敏感,莫律師對你那麼好,誰都說他是香港最好的丈夫.」
「你不知道,真的,他──你不知道!」寧兒眼中又有憂色,就此絕口不語.
成田機場外,有帝國酒店的勞斯萊斯等著,接她們四個女人去東京.「帝國」雖是一流的五星酒店,但已舊了,寧兒為甚麼選這兒?
「我只喜歡『帝國』,它像香港的半島酒店.」寧兒彷彿知道嘉芙心中疑問.「第一次家鎮跟我來東京玩就住在這兒,那時我們才十七歲.
看來寧兒也是個長情專一的人.
「那次我們一家人來東京度假,媽咪請家鎮一起來.」寧兒又說:「那是他第一次離開香港.」
「你們青梅竹馬.」
「是,從小學就開始已是同學,」寧兒眼光又像做夢.「我們坐在鄰,後來他長得比我,高媽咪替我要求與他坐在一起,一直到小學畢業.」
「中學呢?」
「我們是St. Paul Co-ed,但不同班,」寧兒笑著.「我功課不好,原本考進不去,爹L嫖抑v人情進去,我不想和家鎮分開.」
原來是這樣.這個神經質,被嬌縱慣了的富家女從小就選中了家鎮,她的半生精力大概總在想法絕對擁有這個因人,想來也辛苦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