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家镇与之伦已经欢聚了一星期.
每天早晨上班时他来她家,黄昏下班时他离开,知道可能有人每分每秒跟着他,他费很多转折,又换车,又步行,又进公园,又过海,肯定已摆脱跟在後面的人,他才见之伦.
深藏在心中多年的爱情一发不可收拾,他们简直是沉溺在里面,若非还有一丝理智提醒他,他简直不想离开这爱巢.但是,家镇必须回家向宁儿「交人」,即使再不愿意,他也得见宁儿母子,这是他答应岳母王太的,不能反悔.
他告诉自己,能这样两家「兼顾」一辈子,上天也算待他极厚了.
早晨,他打电话回律师楼找嘉芙,这是他离开後第一次打回去,秘书告诉他嘉芙已辞职,王太又来过,他大吃一惊.怎麽他全不知道?好几次回家碰到王太,但她一个字也没提过,这里面──有甚麽阴谋?他立刻打电话给在家的嘉芙.
「是王太要我辞职的,她已知道我不是你外面的女人,」嘉芙说:「但是她并没有找你们麻烦,不是吗?她答应容忍第三者的.」
「她没有为难你吗?」
「治邦来帮了我,」她不想细说.「这次帮不了你,对不起.」
「是我麻烦了你.」家镇很担忧.「这几天王太没有再找你了吧?」
「没有.莫律师,你保重,」嘉芙想起王太的嘴脸.「王太并不是很容易相处的人,你们要千万小心.」
「我会,我把电话告诉你,若有甚麽消息,请通知我.」他说了一个电话号码就挂线.嘉芙拿着那个电话号码怔怔地看了半天,这号码很熟,是谁的呢?她好像看过这组数字,似曾相识.
不.一定是错觉,或者是相近的号码,她怎会知道家镇和第三的电话呢?
挂了线後,家镇呆呆地坐在那儿沉思,之伦从厨房出来,告诉他做好了早餐.
「你──有心事?」之伦看见他的神色不对.
「没有.」他立刻惊觉.「等会儿我去拿机票,明天就伦敦,没有甚麽可担心的了.」
「你──会後悔吗?你有这麽好的事业在香港.」她自责地望着他.
「有了你比事业重要千陪万陪,」他真心地说:「和你在一起,才知道甚麽是生活.」
她执着他手,贴在她秀美的脸颊上,无言地倚偎一阵.
「早餐冷了,先吃吧!」她拖他到餐桌.
他们安详地进餐,没有言语,只偶尔互换甜蜜、满足的一眼,温馨、和谐充满了整间屋子,这就是幸福.
家镇轻叹一声,这就是他梦中向往,以为一辈子也得不到的幸福.
大门突然传来轰然巨响,几秒钟内几个凶神恶煞般的大汉冲进来,暴戾之气驱走了屋中原有的温馨、和谐.
家镇和之伦惊跳起来,香港的治安竟差到这种地步,光天白白仍然打劫.
立刻,他看到可恶得像母夜叉般的王太.
他的信心直沉脚底,他低估了她,竟然被她找上门来.
下意识地,他一个箭步抢在之伦前面.
「你为甚麽来这里?我不是协议好了吗?」他盯着王太,惊怒交加.
「我不原谅骗我的人.」王太冰冷地说.
「我骗你甚麽?」他立刻想到嘉芙,脸色大变.「你容忍我的第三者,是谁都一样.」
王太怨毒的视线越过家镇,停在之伦脸上,跋扈横霸惯了的她竟为之伦的气质、风度和秀美所折.她呆怔半晌,莫名的怒火燎原而起,难怪家镇变心,这样一个高质素的女人,宁儿怎能比?
「不一样,」她咬牙齿.「张嘉芙我不介意,可以容忍,但不是她,永远不是!」
王太尖瘦的手指几乎点到之伦脸上.
之伦冷静如恒,全然不惧地迎着她的视线.
「为甚麽她不行?有甚麽不同?」家镇忍无可忍.「我每天下班回家,你还有甚麽不满?我完全没有犯规.」
「她不同,」之伦的反应令王太火上加油.「张嘉芙只是香港一个普通的律师,但她──她──条件太好.」
这是甚麽理由?甚麽道理?条件太好.
「她是谁,她条件怎样全不关你事,」家镇提出警告.无理取闹,我不再妥协.」
「你──想怎样?」王太气得发抖.「我可以告你,香港最出名的大律师抛妻弃子,和不明不白的贱女人鬼混,你还有脸见人?」
「她不是不明不白的贱女人,」家镇脸色通红,额上直冒青筋.「她是英国最出名的华籍大律师,我的同学,郑之伦.」
「郑之伦,果然是你,郑之伦.」讲话的是一直在门外没进来的女人,那声音又尖锐又愤恨,是──是宁儿?怎麽会是宁儿?她也来了?和王太一起?
王太也是惊异万分,而且十分害怕,十分担心,刚才的横霸跋扈之色不见了.大家冲向宁儿,像面对全世界最珍贵的古董细瓷.
「宁儿──你怎麽来了?你还没满月,怎能往外跑?」王太拥着女儿.「阿基、阿强,快送小姐回家,这儿的事我会办.」
「我自己来办.」宁儿的眼光再也离不开之伦,像对着宿世的死敌,她拂开母亲的手,慢慢走到家镇和之伦面前.
「果然是你,郑之伦,」她眼中不仅是恨、是怨,还有妒忌,还有不甘,还有恍然.「十几年来我害怕、担心得没有错,果然是你,郑之伦,你有本事.」
「宁儿,」王太害怕起来.「我们回去,我有办法处理这事,我会把家镇带回家还给你──」
「不.家镇不会再回家.」宁儿声音变细变轻,像个幽灵.「我知道,他一走便不会再回去,因为她是郑之伦.」
「宁儿──」王太急得流出眼泪,这时她不再凶恶、不再气焰逼人.「家镇,看在你们夫妻一场,看在你新生儿的分上,你带宁儿回家.算我──求你.」
「不,」宁儿的声音里有种心灰意冷,万念俱灰的味道.她曾对嘉芙说过,这是她最害怕最担心的事,她不敢面对.「不要他带我回家,家,我自己会回.我要多看她一眼,郑之伦,最终是你胜了.」
之伦终於皱起眉头.她不介意王太的凶恶,但是面对宁儿,她无再平静.
「你真爱家镇,为甚麽当年你不抢?」宁儿幽幽地说.那完全不像她,只像是戴了面具的另一女人.「当年你若要抢我一定也敌不过你,为何现在才抢──在我已是他妻子、有了儿子之後;你的心、你的手段也太毒了.」
「完全不是这回事,」家镇大声说:「我和之伦只是最近──」
「不要辩,不要解释,」宁儿阻止他.「看见郑之伦我明白了原因,我认输.莫家镇,别以为没有你我不行,王宁儿是甚麽人?我能找到十个百个比你好千倍万倍的男人,我不希罕一个变了心的丈夫.」
所有人都意外得呆住了,这是宁说的话吗?怎麽可能?家镇是她的一切,甚至比她生命更重要.
「宁儿.」王太再一次拥住女儿.
「我想通了,妈咪,」宁儿冷静地摇头.「凡事不能强求.让我们回去吧.」
「他们──」王太指着家镇和之伦.
「他们是谁?关我何事?」宁儿绝然而去.
她真的想通了?
整天,她拖着王太陪着她洗头、做头发;又逛置地,买了一大堆漂亮名牌时装,黄昏时才尽兴回家.
管家琼姐为她预备好精美的晚餐,她由王太陪着,母女俩吃了很好的一餐──所谓好是宁儿吃了很多东西,胃口大好.
她看来并不太伤心──或者最伤心的时间已捱过了.饭後她还吃了大半个榴槤,看来是真的想通了.十点钟左右她让王太回家,然後陪着初生婴儿睡觉──婴儿的睡床一直在她房中,一切显得比正常更正常.
这夜家镇不再回家──宁儿却表示不在意了,他没有理由再回去.这夜他睡得并不安宁,莫名地心烦难安,辗转反侧直至天亮.他知道之伦也没睡好,他不问,有些事最好放在心里,说出来大家都不安.他们都例外地起得早,默然地对坐着喝咖啡,之伦原要为他做早餐,但他没有胃口.
才八点钟,电话铃声突然响起,显得特别惊人.他跳起来接听,然後,脸就变白,豆大的汗珠在额头、鼻尖冒出来,人也摇摇欲坠.
「甚麽事?家镇.」之伦奔过来.
家镇眼中充满了恐惧,急促地喘息的他说不出话来,呆立了几秒钟,他摔开之伦的手狂奔出门,只抓了桌上的车匙,连衣服也没换.
「家镇──」之伦追到门口,他己等不及电梯地从後楼梯奔下去,重重的脚步声愈来愈远.
他这样一言不发就离开,到底为了甚麽?看样子是发生了意外,但他为甚麽不告诉她?
之伦望着桌上昨天取回的飞机票,心中一片不安和担心,伦敦还去得成吗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