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淡淡地笑着,心中却有许多乱七八糟的思绪,有些高兴,也替他难过,又庆幸,又莫名地矛盾,不安.没有了皓白,以後──会怎样?
「很荣幸能帮到你.」
「怎说荣幸?我们是兄妹,是手足,是亲人,就像你和嘉麒.」
就像她和嘉麒──才燃起的希望即时灭了一半.
「现在你──回家吗?」她关心地问.
他一阵犹豫.「如果不太为难,能否陪我喝杯酒?」
「可以.但答应我,不许喝醉.」
「保证不会.」他举起右手作发誓状.「我只想有人陪着,我怕回家会忍不住触景伤情.」
「别告诉我你会流泪.」
「谁知道?」他耸耸肩.「现在我还没有审视伤口,不知道伤得深不深.」
「若你哭了,明天别告诉我,」嘉芙故意大声说:「最讨厌会哭的男人.」
其实她只是不忍,治邦若流泪她会心痛,只是她不能讲出来.
「会尽量克制,」他叹口气.「想不到两次恋爱都无疾而终.」
「两次?」
「头一次是暗恋陌生人,第二次是自作多情,」他用力打自己脑袋.「对我来说都付过感情,大概别人看来会觉得可笑.」
「不可笑,凡是真情都不可笑.」她说.
「谢谢你.」他抓住她的手,用力握了一下.
他们去了一间酒廊,他一言不发地开始喝闷酒,不难过是假的,总要有一个发泄的方法,她由得他喝醉一次也不会太伤,他仍年轻.
为怕一个人无法掌握突发的情形,她偷偷打电话想找嘉麒帮忙,但他不在,母亲说他在医院加班.
在无法可想的情形下,她试打伟杰的手提电话,幸运地找到他,他立刻赶来.
治邦应该是醉了,他双眼发直,眼光散涣,脸色绯红,但他醉得很乖,很可爱,非常沉默安静.伟杰帮着嘉芙把他送回家,安置他上床休息後他们才离开.
「他怎麽会这样?」伟杰不解.「治邦是我所有朋友中生活最有规律的人.」
嘉芙苦笑,把经过情形告诉他.
他呆怔半晌,竟大笑起来.
「想不到我们俩都是傻子,」他说:「我们都选错了人.」
「你的事进行得如何?」
「她不肯跟律师谈,坚持要见我.」他皱起眉头.「还有甚麽好见?分明为难我.」
「好聚好散,做不成夫妻也可以做朋友.」她好言相劝.「不必把关系弄得这麽僵.」
「她要怎样?我已答应她任何条件.」
「为甚麽不肯答应见她?」她笑.「既然无任何条件,怕甚麽见面?」
「你不明白!」伟杰说.
「是不明白,但旁观者清,」嘉芙理智地说.「或者她仍爱你?」
他彷佛大吃一惊,像听到最可爱的笑话般,笑得上气不接下气.
「为甚麽不亲自听她说明一切?也许你心里会舒服些.」
「不.」他决绝地摇头.
伟杰不肯见妻子,她,于锦茹却找到嘉芙的律师楼来.
嘉芙虽感意外,但仍友善地接待她.
她看来仍精明如故,眼中却有受挫之色.
「我能帮你做甚麽?」嘉芙问.
「我知道这样做很冒味,但不能不来,」于锦茹笑得落寞.「伟杰不肯见我.」
「这──」
「不关你事,我知道,」她立刻说:「我想他肯听你的话,真的.」
嘉芙窘迫得皱起眉头.「你们结婚後我没再见过他──」
「我知道,我都知道,今天我真心来求助,无论以後怎样,我一定要见他一面,把该说的话说清楚.」她眼眶红了.
「如果我能,我希望能帮你,」嘉芙总是心软.「我──试试.」
「谢谢,真的谢谢.」她吸吸鼻子.「伟杰对我有很深的误会,我一直没机会解释,我不是他想的那种人.」
嘉芙不语,她不能表示任何意见.
「我嫁给他绝对不是因为他的条件、他的背景,我──爱他.」她低下头,泪水往下滴.
嘉芙心中莫名不安.世界上为甚麽尽多不如意的爱情?
「但是他爱的是你,始终是你.」她突然抬起头,含泪的眼睛直视嘉芙.「从结婚那一天开始我就发觉,他已经开始後悔.」
「不不,不是这样的──」嘉芙吓一大跳.
「事实如此,」她肯定得无与伦比.「嘉芙,我只怪自己,我当初不该在新加坡时趁虚而入,我是害人害己.」
「不是害人害己,相信我,」嘉芙用无比的真诚对她说:「你爱他不是错.」
「错了,女人最难堪、最痛苦的是爱一个不爱她的男人,」于锦茹说:「他不爱我,益发把我想得更不堪.」
「别这麽说──我并不了解你们夫妻的事,若可以帮忙,我一定帮.」
「只有你能帮到我,」她十分肯定.「我要见他.无论如何.」
「我尽力去试.」她暗暗叹息.
他们一开始就错,真是如此.
「还有一件事,」于锦茹凝定视线.「开始的时候我并不知道有你,我诚心道歉.」
「不不──」嘉芙很想说她并没有怎麽受伤,甚至有如释负重的感觉,但这话出口怕伤了伟杰.「这件事任何人都不必负责,姻缘的事很微妙,很难讲.」
「不瞒你说,当初结婚──我是用了点手段,伟杰心太软,不忍拒绝.」于锦茹苦笑.
嘉芙只能陪笑,她不能作任何表示.
于锦茹坐一阵,留下电话号码,再三致谢之後便离开.
嘉芙愈想愈觉得自己无辜,当初被放弃,她没有怨一声,如今他们夫妻出问题.却又找到她,她好像上辈子欠了他们似的.心里觉得闷,下班後嘉芙独自在中环逛,混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,希望能令自己轻松些.
在置地广场逛了一圈,看看那些价钱贵得吓人的各种名牌衣物,又在咖啡店喝了一杯冻柠檬茶後,的确舒服些,那些美丽的衣物她虽然不会买,但也赏心悦目.
正预备走出去,背後有人叫她的名字.
「嘉芙,嘉芙!」嘉芙听到一阵追上来的脚步声.
嘉芙猛然回头,看见美得极有气质的之伦.
「师姐,是你.」她立刻高兴起来.
「你总是独来独往,还没碰到够资格陪你逛街的男人?」
「想学你,潇洒说我一个人住,宁缺勿滥.」嘉芙笑.
「你真不像现代人.」之伦与她并肩而行.
「现代人三个字并不是让人变坏的藉口,」嘉芙说:「只要是人都应该洁身自爱.」
「说得好.」之伦容光焕发,神采发扬.
「你今天看来很不同.」嘉芙注意到了.「特别美丽了.」
「美丽是不需要藉口和理由的,」之伦用她的口吻说:「开心就美丽了.」
但是之伦以前是淡漠的,全不起劲的,现在却充满生气.
「如果不认识你的人会以为你在恋爱,只有恋爱中的女人会有你那种光芒.」
之伦只是笑,含蓄地不置可否.
「甚麽时候可以再去看你?」嘉芙问.
「暂时别来,我正预备搬家,搬定了再通知你.」
「为甚麽要搬?你的家好美丽精致.」
「我喜欢更静些?可能搬到郊外.」
「在英国住惯的人是会嫌香港太吵.」她同意.
「尤其是你,会嫌热闹得太俗气.」
「不要把我形容得太好,我也只是普通人个.」之伦说.
「你无法改变我对你的印象.」嘉芙坚持.「你要去哪?我有车,我送你.」
之伦明显地犹豫了几秒钟.
「不了,我在中环还有事办,我们以後再联络.」她离开得像来时一般突然.
嘉芙望着她消失的背影,仰慕之情更增.做女人要像之伦般潇洒,要像她般成功、自在才算不枉此生.
时间已经太晚,她急忙开车回家,进门第一眼,她见到不速客,是她以为不会出现在这儿的皓白.
「这麽迟才回来?我等你两小时了.」皓白说.自然,平静得像没发生任何事.
「有事?」嘉芙反而觉得有些尴尬.
「没事,来喝伯母煲的靓汤,顺便跟你聊天,」皓白张望一阵.「治邦没来?」
「他不会来.」嘉芙微微皱眉.「他也不是常常来.」
「我以为他心情不好,会找你陪.」皓白压低声音.「你一直对他最好.」
「我们只是兄妹,你别误会.」嘉芙吓了一跳,皓白话中彷佛有话.
「我没误会.」皓白笑「你们是兄妹,也是最亲近的朋友.」
「不,我们并不亲近,」嘉芙不悦.明明是皓白一脚踏两船.东窗事发後还想推卸责任?「就算在一起也是因为你,或因为莫律师.」
「以前我们约会,他总是提议你一起来,」皓白还不肯放松.二十岁的女孩也未免太聪明过分.「他对你真是很好.」
嘉芙终於沉下脸.「你想告诉我甚麽?」她严肃地说.
「不不,昨天碰到你们时我很意外,就像治邦看到我和哥治时的意外一样.」皓白依然笑得真纯天真.「真的意外.」
嘉芙的脸色益发难看.她不检讨自己的不是,还要把罪名强加在别人身上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