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宁儿──」
宁儿把视线转到大门处,就定定地停在那儿,固执得令人害怕,彷佛──她等待的人若不回来,她就永不移开视线.
王太深深叹息.她告诉自己,无论用甚麽方法,甚麽手段,她一定要帮女儿挽回家镇,否则──她担心会发生可的事.
医生又来作每天的例行检查,发觉宁儿的神经己紧绷得就快折断,他为她打安眠针令她入睡.倔强任性的她拚命反抗,她怪叫:「我不要睡觉,不要睡,我等家镇,睡着了他回来会看不见我,我不要睡──」
在医生、护士合力下,她被注射安眠针,药力发作後沉沉睡去.
王太再深深叹息,再去见家镇.
家镇不再避开,在律师楼工作得很起劲,他额头的胶布已除,只留下一明显的粉红色新疤痕.
王太坐在他对面,办公室门紧闭.「家镇,宁儿好可怜,她连睡觉都不肯只为等你回去.」王太哀伤地说.「看在这麽多年的情分上,你回家看看她.」
「对不起,我不能,」他礼貌但坚定.「这些年──我不要再过以前那样的日子,再见面只有互相伤害.」
「不会,宁儿已後悔,她会改过,」王太苦口婆心.「伤你只是错手冲动.」
「我若回去,只怕有更大的伤害.」
「你不知道宁儿没有你不行?从小到大,你是她的一切,」王太表现极低的姿态.「这一个多星期的惩罚已足够,我怕她支持不下去.家镇,你一向对她好,千依百顺,为甚麽这次这样坚持?是不是有其他原因?」
「不.我只想要点自由,这是我前半生所没有的.」他心平气和.「离开家的日子我想得很透彻,再这麽纠缠下去,最後是两个不快桨的人一起死.分开,或可自救.」
「你是自救,却是推宁儿进死谷,」王太眼眶发红.「没有你,宁儿活不下去.」
「错了.我以前也相信会这样,所以宁愿自己委屈,自己痛苦,」他说:「这十天,她不是仍活着吗?只要时间,任何伤口都可痊癒.」
「你不觉残忍?」
「开刀动手术必然痛楚,但会复原.」
「宁儿现在全副精神、心力是等你回去,是你支撑着她.」
「我不想再支撑下去,」他坦然说充满了歉意.「相信这是我唯一的机会.」
「你会逼死她.」
「不会.你忘了还有一个初生婴儿?」他眼中有痛苦的光芒.「我会让宁儿完全拥有他,宁儿可以他代替我──」
「没有谁可以代替谁.」王太断然说:「即使儿子和父亲.」
「我很抱歉.」
「一句抱歉就有资格去逼死一个人?你明知宁儿对你的感情,你这麽做──天理、人情、法律都不容.」王太激起来.
家镇脸上又掠过一抹痛楚.「再回去面对她──那是不可能的事,」他叹息.「为甚麽你一定要逼我去合演一出悲剧?你不觉得太自私?」
「是自私,我只是个爱女儿的母亲.」王太抹眼泪.「家镇,只要你回去,我可以答应你任何条件.」
家镇皱眉不语.
「属於王家的一切都可以转到你名下,」见他不语,王太以为他意动.「你是王氏王国的法定承继人.」
「妈咪,多谢你的慷慨,我要的完全不是这些,」家镇猛然摇头.「我只是一个人,只能活一辈子,从来也不会贪心.跟宁儿在一起是因为她对我好,我心存感激,当然也有感情,从来不因为王家的财势.现在──发生了那麽多事──我对她再没有感情,我真的无法勉强.」
没有感情,这是真话,也是原因.王太的脸色变了.
「为甚麽会没有感情?」她冷然问.「到底发生了甚麽事?」
家镇不语,这件事他也不知道从何说起,读大学时?之伦的不告而别?宁儿婚後的野蛮乖张?那些纠缠的感情,爱恨真是剪不断理还乱,他只能沉默.
「告诉我,到底发生了甚麽事,」王太的声音又变得权威,她逼视着他.「即使定罪,我们也要知道原因.」
家镇垂下头,像具石像.
他无法说原,更不想惹祸,十个莫家镇也惹不起王家,他清楚知道.
「今天我再来见你,家镇,我是抱必成功的心,」王太说:「如果你要宁儿的爸爸来也可以,只要你能回心转意,王家每一个人都可以来求你,宁儿是我们唯一的女儿.」
他好想说「我也是父母唯一的儿子」,然而说了有用吗?他没有宁儿的家势.
「我只请求你和爸爸放过我,」他吸一口气.「我回去,也只有惹宁儿生气.」
「宁儿不介意生气,只要你回去.」
「我──真的不能,」他脸上的肌肉痉挛着.「我们──我们根本──」
「根本没有爱情,是不是?有甚麽关系?多少人为爱情结婚?」王太提高声音.「有钱人『包』女明星,女明星哪个不是欢天喜地?因为有钱人给得起钱,每个人都有个价钱,是不?你开价,王家的财势不够,我们另想法子,只要你满意.」
「你在侮辱我,妈咪.」
「你仍叫我妈咪,为甚麽不肯跟我回去见宁儿?」王太又软弱下来.「她现在要靠安眠针睡觉,医生说她的神经已绷得太紧,一碰就会断,就算没爱情,你刚才还说感情,回去救她一命你也不肯?」
「回去我会再走,能有帮助?」
「为甚麽你一定要走?」王太紧紧盯着他.「不是那个张嘉芙,难道另有别人?」
家镇像人拆穿底牌,脸一下子就红了,毕竟是老实人.
「我说对了?」王太低声问.
他再次不语.多年的专业训练,至少他知道沉默的作用.
王太也不出声,眼中光芒却不停地变化着,像在考虑,计算着甚麽.
「好.」她出牌,点数惊人.「你回家,我容许那女人存在,不论她是谁.」
家镇彷佛被激怒,脸上红一阵白一阵,他的尊严与人权都爱到侵犯.
「我想──我有权决定自己的事.」
「别忘了你现在仍是宁儿的丈夫.」
「我知道怎麽做最容易脱身,这是我的专业知识,」他诚心地说:「人情上我不会这麽做,只希望令大家都好过些──」
「不可能好过,失去你宁儿会死──」
「不能以死要胁,」他脸露青筋.「如果我说再和她相处下去我会死呢?」
「谈了这麽久,你完全不给我面子?」
「面子若能解决问题,我给千个、万个.」他痛苦地说.「妈咪,请试图了解.」
「我了解,」王太终於流下眼泪.「宁儿是委屈了你,她个性古怪,脾气不好,我都知道,但她是我的女儿,我能怎麽呢?看见她这麽痛苦,我该怎麽办?你告诉我.」
他过去轻拥王太的肩,他自然完全了解这痛苦的母亲,可是他也没办法,若他心软,她的痛苦就转到他身上,总有人痛苦.这是个难解的死结.
电话铃突然响起来,两人都吓一跳.他接听,脸色立刻改变.
管家琼姐在电话里又哭又叫.
「大小姐突然醒来,她流血不止,她──她──血崩──」
王太惊跳起来,全身颤抖,双腿发软,六神无主地望着家镇.他心中乱成一团,感情理智矛盾地挣扎着,怎麽办?该怎麽办?天人交会的一刹那,他抓起车匙,拥着王太,飞奔着冲出大厦.毕竟──人命关天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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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章
平静分手
皓白从菲律宾受完训回来,治邦立刻情绪高涨,谈话的声音比平时高几个调子,显得风骚无比.
「我送了一百支玫瑰去她家,她很高兴,约我们下班时见面.」他在电话里说.
「我们?」嘉芙问
半个钟头前她看见家镇带着王太飞奔离开,又不知发生甚麽事,心绪仍然不宁.
「我和你,我们.」治邦笑.
「说过不做你们的电灯泡.」
「皓白指明要你,你不出现我可承担不起後果.」
「不像你说的话哦.」她故意这样说.
为甚麽在皓白面前,他总像矮半截似的.
「是否要我求你?」对嘉芙,他总有办法.「有没有义气?」
但是他有甚麽理由要她讲义气?她是女孩子,他怎麽总不觉察?
「说吧!有甚麽节目?」
「不知道.一切由皓白作主.」他很愉快.
皓白,皓白,他已没有自.嘉芙心中不满,却完全不表示.她无条件治邦好,就像治邦无条件对皓白好,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这麽微妙得毫无道理可言.
皓白开了部最新的平治开篷跑车来接他们,一看那车嘉芙直觉地认为是哥治所有,皓白却轻描淡写地说:「是爹5男鲁担�
治邦心怀坦荡,永不怀疑任何人.坐在後座的嘉芙几乎闻得出哥治的气味.
「今晚我只能跟你们吃晚餐,」皓白的皮肤晒得黝黑,青春健康的光芒很动人.「因为我答应了妈咪回去陪她看电视.」
「你父母回香港了?」治邦问.「是否该安排我去见他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