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无法想象,你们相处多久呢?反感?」
「有时候觉得她说的话都很老土,」伟杰叹一口气.「或许是我不对,反正就是合不来,不想再这麽下去,所以我搬出来,长痛不如短痛.」
「你心中还是挂着嘉芙?」治邦突然问.
伟杰呆在那儿,没有回答.
「太胡闹,太儿戏了,怎麽会这样呢?当初是你放弃嘉芙,令她低沉一阵,你──」治邦摇头.「实在莫名其妙.」
「我知这很莫名其妙,我只怪自己.」伟杰的声音大起来.「我活该,我应有此报.」
「你和于锦茹谈过吗?」
「我跟她已没有话说.」
「不要意气用事,万一她很爱你呢?不是又伤一个人的心?」
「她爱的只是名分,和我的会计师楼.」
治邦睁大了不能相信的眼.「真是这样?」
「至少──我的感受是这样,」伟杰悻悻然地说.「真的.」
「会不会是个误会?你冤枉了她?」
「如果是误会,是我冤枉了她,我心里会觉得舒服些.」
治邦望着他,骇然.「她的年龄不该有如此深的城府.」
「不要小看如今的年轻女子,她们深知自己在做甚麽,要得到甚麽,要达到甚麽目的,」伟杰轻视地说.「即使她们才十五岁.」
「说得令男人寒心.」治邦笑起来.「但是我对一些女子还具信心,像皓白,像嘉芙.」
听见嘉芙的名字,伟杰又不出声.
「知不知道,家镇和宁儿也出了事,宁儿打伤家镇,家镇离家不知所终,就在宁儿为他生下儿子之际.」治邦想转开话题.
「不下乌鸦一般黑.」伟杰冷笑.
「错了,家家有本难念的经.」
伟杰又坐了一阵,突然站起来.「我走了.」
「现在你住哪儿?」治邦追着问.
「我会再给你电话.」他走得头也不回.
治邦把伟杰的事告诉嘉芙时,已是家镇失踪的第四天.
「怎会这样?」嘉芙惊讶意外.「是否今年流年不利,尤其对婚姻?」
「怎麽不见别人这样?」治邦摇头.「家镇没消息,也找不到杰仔.」
「伟杰没回他的会计师楼?」
「没有,」治邦脸上常见的阳光不见了.「我开始为他担心.」
「谁替他管公司的事?」
「于锦茹镇定得彷佛没在任何事发生,」治邦不满.「每次我说找杰仔,她总是客气地说他不在,请迟些再打来,虚伪,假.」
「不能怪她,她能怎麽说?我丈夫离家出走?说不定她心里难过呢?」
「她不会──」
「你受伟杰的话影响,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.」嘉芙冷静地分析.「我们不能只听一面之词.」
治邦望着她一阵,笑起来.「你真可爱,我喜欢你的公平.」
「皓白呢?怎麽还没回来?」嘉芙问.
「她明天回来,」他高兴起来.他的感情单纯又直接.「我们每天通电话.」
「希望莫律师也快些回来,」嘉芙眼中有担忧.「他愈迟出现,我怕事情愈难解决.」
「他能躲在哪儿呢?」治邦忍不住说:「相信王家的人已查过全香港九龙、离岛的大大小小酒店,家镇不会飞天遁地.」
「香港不大,可是真要找一个存心躲起来的人,还真不容易.」
「宁儿虽在医院,相信她手下的人已守在每一个家镇可能出现的地方,」治邦说:「家镇像只兔子,终必被捉回宠.」
「你怎能如此容他?」
「难道不是事实?」
第五天早晨,在大家还没有心理准备的时候,家镇却突然出现在律师楼.
他的秘书、嘉芙,还有其他职员都呆呆地望着他,连话都说不出来.
他额头伤口仍贴着胶布,但神情平静,不但平静而且显得愉快,显得神采飞扬,他──不知道他正面临的一切吗?
「早.」他招呼着每一个人.然後转头望着嘉芙.「嘉芙,请进来.」
嘉芙迅速走进他办公室,她想用最快的速度告诉他关於这几天的情形,因为她相信王家的人,甚至宁儿会随时出现,但是他看来全不在乎.
「莫律师──」嘉芙吸一口气.
「别急着谈公事,我对你有信心,」家镇微笑.「所有同事看来都很好.」
「你──回过家吗?」嘉芙无法不担心.「莫太说见到你要立刻通知她.」
「她为难你们了吗?」
「她打开你的抽屉和保险箱──」
「没问题,让她做任何她想做的事,」家镇还是平静地笑.「谢谢你这几天为我守着公司,现在我回来,一切可以恢复正常.」
嘉芙口唇动一下,却没有出声,她原想问「可以恢复正常吗?」
「你还没见过BB?」她问.
「是我的儿子永远都是我的.」他说得特别.「有些事却必须先做.」
「先做甚?」
「先整理这几天要让我过目的案件,」他的视线越过嘉芙,望着远远.「等我谈完了重要的事後再交给我.」
嘉芙下意识回头,看见宁儿的母亲,超级富豪的妻子王太已走进来.
家镇礼貌地站起来相迎,嘉芙悄然从一边退.
家镇的办公室门关上,一关两小时,他和王太在谈甚麽没人听见,门开时,满面怒意,脸色黑沉沉的王太阔步走出来,经过嘉芙办公桌边时,狠狠瞪她一眼才离开.为甚麽瞪她?
她把这几天的来往文件送给家镇,他已失去刚才的好心情和笑容.
「这是你要的文件.」她说.
他若有所思地望着她.「事情比想象人困难.」他叹口气.
「甚麽事?我能知道吗?」她问,满是关心.
「我要求和宁儿离婚.」他疲乏地叹口气.
家镇要求和宁儿离婚?这件事震动了所有认识他们的人,包括所有的亲戚朋友.家镇并不隐瞒这件事,他公开提出,王家想都掩不住,一下子传开了,整个上流社会都在背後议论纷纷,尤其王家和家镇都麽出名.
有人说他们性格不合,有人说家镇另有女人,这年头男女分分合合已是常事,谁也不会见怪.只是有些熟悉他俩的人会觉奇怪.任性刁蛮的宁儿肯这麽轻易放手?不.她只是还不知情,王太,她的母亲不愿在她还没满月的时候把这消息告诉她,怕她会受不了.
她已从医院搬回家,初生婴儿为了慎重起见,留在医院由特别护士照应,预备多住一星期才接回来.没有家镇的消息,宁儿的心情和脸色没有好过,脾气坏得令人害怕.
「移民局说他没有离开香港,没有出境的纪录,为甚麽你们派出的人找不到他?」她不停地叫让.「全是饭桶.」
「安静些,很快会有消息,」母亲王太不敢回自己的家,寸步不离地陪着女儿.「可以请的人都请了,可以托的人都托了.」
「是不是──他出了事?」
「不会,不可能,」王太立刻说:「他一定躲在一个我们不知道的地,方足不出户,他不可能永远不出现.」
「他一定恨我.」她不安又矛盾.对家镇,她又爱又恨,爱多於恨,恨──只是恨他不回来.「他连BB都不肯见.」
「他回来时──你要克制自己的脾气,」王太叹息.「打伤他总是你不对.」
她早已後悔,深深深深後悔,只是嘴硬不肯说出来.她曾在心里千百次对自己说,家镇回来她一定道歉,一定认错,以後一定不再发他脾气,一定变温柔些,对他好些──只要他回来,真的,只要他回来.可惜一星期了,他没回来,连一点消息也没有.
「他没有再打电话给张嘉芙?」她问.
「没有.」
「会不会他离开了香港?移民局弄错了?」
「不会,不可能,」王太安慰她.「不要胡思乱想,好好休息,女人生了孩子而月子坐不好.会影响健康一辈子.」
「但是──他还不回来.」她流眼泪.
「别哭,别哭,坐月子流泪会弄坏眼睛.」王太急坏了.「阿琼给小姐抹泪.」
管家琼姐立刻送上温热湿毛巾.却被宁儿一手推开.
「妈咪,你去找他回来.」她大哭.
好一阵子,王太才劝息她,为她抹净眼泪.
「是你上辈子欠了家镇吗?」王太说:「他值得你这麽爱他?」
「不许批评他,」宁儿尖叫.「他好他坏都是我丈夫,不许你说他坏话.」
「我哪儿是说他坏话?傻丫头,这世界上也只有你才这麽痴得可怜.」王太摇头.
「你去找他回来,我只要他一个,」宁儿在母亲面前只是个被宠坏的孩子.「没有他──我不行.」
吃不好睡不宁的她原已面容浮肿难看,说这话时更有一抹彷佛──凄厉.
「别这样,别傻,」王太心中害怕又不敢表露出来.「现在这年代还哪有非谁不可的事?自己才最重要.」
「不,是,他家镇最重要,」她苍白木然的脸像在宣布世界大战.「没有他──我不行,一定不行,我知道.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