嘉芙侧着头思索半晌.
「这话要回去好好想想才能回答你,」她说:「我成长於这个年代,没有这种感受.」
「以前听长辈说,他们的年代如何如何,令人十分向往,」之伦又说:「现在回忆我们的年代也觉不错,你们这一代却不羡慕,很奇怪.」
「别以我为标准,」嘉芙立刻说:「我太理性、太实在、『太法律条文』.」
「甚麽叫『太法律条文』?」
「太死板、四方,」她说:「甚至为考虑要不要接受一段感情而因此错过了它.」
这回轮到之伦好奇地望着她.
「也没甚麽,」嘉芙意外自己怎麽就这样对之伦说了,这件事她甚至没与母亲提过,「反正还没真开始.」
之伦脸上有愿闻其详的表示,嘉芙於是一五一十地倾吐而出,自然又流畅,说完後心中立刻变得舒畅.
「以前有首歌──《未曾深已无情》.」之伦摇头.「遗憾.」
「不不,应该未曾开始已结束.」嘉芙说:「本来还有一丝不开心,告诉你後,烟消云散.」
「这麽容易变心的男人,不要也罢.」
「时间、空间、地点没配合好,怨不得人,」嘉芙耸耸肩.「而且我也爱上他.」
「真正爱一个人不是这麽容易的.」
「我也这麽想,」嘉芙立刻说:「我要的感情不是易热易冷的,我会把它放进保暖瓶,小心地保持恒温,有多久就多久.」
「怎麽不说永恒,不说一辈子?」
「现代有永恒,有一辈子吗?」嘉芙怀疑.
「有,但不再单纯.」之伦说.
「甚麽叫不再单纯?」
「若想让一段感情保持永恒,或说一辈子,要有无的妥协、无尽的牺牲,甚至──还要委曲求全,不单只是互相有爱就行,」之伦说:「爱情永恒,是上辈子的事.」
「我认为现代也可以永恒,只要两个人有绝对信心.」
「天真的想法,」之伦轻叹,眼中掠过一抹难懂之色.「如果真有,是天大的幸运.」
两人之间有一阵沉默,她们都在想.怎麽谈到这麽个怪题目上?
「你到法院上庭?」嘉芙问.
「不,探一位朋友,我还没有正式开始工作.」之伦说:「或者──不工作.」
「不工作?不在香港开业?」嘉芙叫.
「嗯.」之伦淡淡地应着,不以为意.「突然很懒,想享受一阵闲散.」
「那多可惜,你是这麽『棒』的人.」
「这麽『棒』的人?这个字怎麽学回来的?」
「北京话,不是吗?」嘉芙笑.「愈来愈多人说北京话,说国语,很自然就懂了.」
「你看来工作得很开心,很起劲.」
「是,我有个很好的老板,」嘉芙笑.「能跟他学到很多东西,我很幸运.我希望自己将来能像你.」
「像我?」之伦摇头.「目前我甚至不想工作.」
「太累?或是有别的原因?」
「都不是.」之伦没有真正回答.「生命中往往会面临许多不同的取舍.」
「你舍了事业?但是浪费了你当年的努力,你会甘心吗?」
「没有甚麽甘不甘心的,事业再成功又怎样?嘉芙,你还年轻.」
「你也不老,为甚麽口气这麽老?」
之伦凝望她片刻.「你不觉得现在的我很快乐吗?」她问.
「是.你快乐,你神采飞扬,但与舍弃事业有关吗?」
「有一些不直接的关系,」之伦不想深谈.「对我来说,事业不那麽重要.」
「你不像那样的人.」嘉芙有点固执.「第一次见你,就被你那种事业成功女性的风采所慑,你该是事业型的女强人.」
「可以说曾经是,」之伦考虑着措词.「但是遇到更吸引我的事物,所以放弃.」
「还有比成功的事业更吸引的事物?」
之伦但笑不语.
「爱情?!」嘉芙立刻否定.「不,你一个人住,你不相信爱情永恒──不可能有更吸引人的事物,真的.」
「你真孩子气.」之伦摇头.
「除非──出家?奉献自己给宗教?」嘉芙小声叫.「你不是──不是──」
「当然不是.」之伦站起来.「再见.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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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章
暗涌渐生
之伦走得太急切、太突然,她甚至没付账.望着她匆匆的背影,嘉芙的感觉是她想逃避.逃避甚麽?嘉芙不愿深思,那是别人的事,看来很复杂似的,复杂得连之伦这麽强的女人都想逃.而她──嘉芙,只喜欢一切简单.
所以工作之後,她总是回家.忙碌的嘉麒竟然在等她.
「有甚麽企图?」嘉芙望着一脸清秀的哥哥.「不是又找我替你打字吧?」
「不不,只是个小邀请,周末当我舞伴.」
「参加那充满药水味的派对?不.」
「听我说,阿芙,」他捉住她双臂,不许她回卧室.「不全是药水味,还有很多不是医生的客人,我老板要我一定参加.」
「如果我肯,有甚麽报酬?」
「你想要甚麽?别太过分.」
她笑.兄妹俩感情极好,却喜欢耍耍小花样,那是生活情趣.
「如果你想我穿得好些,总得买条裙子给我,是不是?」
「小意思,小意思,一言为定,」嘉麒大喜.「你自己买,我付账.」
周末,嘉芙穿着新装,陪嘉麒赴宴.
原来嘉麒的师传童医生结婚十五周年纪念,办了个相当正式的派对.童医生已是名医,参加人都有头有脸,只有嘉麒他们几个年轻小医生是晚辈兼学生.
「你送了礼吗?」嘉芙提醒哥哥.
「有,有,和他们一起合送,」嘉麒指着同事.「不知道场面这麽大.」
「场面大才好,晚餐後溜走没人知道.」嘉芙说:「你不想留下来跳舞吧?」
「想留下来看看可有美女.」
「在这种场合找美女?」嘉芙在他耳畔小声叫.「你有甚麽身分地位?」
「未来的大医生啊!」嘉麒故意伸伸手臂.「现代美女很有投资眼光.」
「别忘了美女要短线收获,而你只属长线概念股.」
突然,一个熟悉的人影在眼前晃过,嘉芙定定神,她不以为在这儿会碰到熟人──啊!皓白?!她和治邦也是童医生的客人?
她正待招呼,却看见皓白身边陌生的脸孔,不是治邦,是个札当嚣张、全身都有傲气的男人.她及时把声音收回,但皓白却看见她.
「嘉芙?!」她显然也意外.「你怎麽会来?」
「陪哥哥,」嘉芙指指嘉麒.「他在医院是跟童医生一组的.」
「哥治,」皓白把陪她的男孩叫过来.「我的朋友嘉芙,嘉麒.哥治是童医生太太的弟弟.」哥治并不起劲地跟他们打招呼,转头与皓白用英语对话起来.
「你们坐一下,等会见.」皓白随哥治走开.
「哥治?他妈哥治?」嘉麒不以为然.「他是皓白的甚麽人?」
「这话不该你问,该由治邦问.」
「皓白跟哥治看来很熟.」
「当然啦!不熟也不会当舞伴,」嘉芙想起治,邦有点不安.「治邦知道吗?」
「别多事,」嘉麒立刻警告.「皓白不提,你也别对治邦讲今夜的事,明白不?」
嘉芙白他一眼,心中却不以为然,也许她传统,这种场合,皓白应该跟治邦来才对.
晚餐时皓白、哥治坐主家席,不只很熟而且相当亲热,跟童医生一家人也谈笑甚欢.嘉芙忍不住更怀疑,皓白与哥治甚麽关系?
晚餐後舞会开始,原有离意的嘉芙留了下来,她想知道更多关於皓白与哥治的事.
但是,哥治与皓白也只不过像所有人一般跳舞而已,嘉芙看不出甚麽.反而嘉麒愈坐愈闷,直嚷着回家.「到底你想等甚麽?」他问.
「不等甚麽,」她望着仍在舞池的皓白.「走吧!」
他们走到门边时,皓白却从後面追出来.「嘉芙──等一等,我有话跟你说.」
嘉麒知趣地让开一边,皓白看着远远等着的哥治,笑着说:
「哥治是我青梅竹马的玩伴,我们家人都认识,後来在美国又在同一城市念书,」她耸耸肩.「只是这样,再见.」说完立刻跑开,与哥治双双再入舞池.
嘉芙侧着头思索一阵,皓白是甚麽意思?要她别多事?别多嘴?
她──是那种人吗?
见到治,邦她甚麽话都没说.
「怎麽总是避开我?」治邦还是那麽亲切,那麽阳光,那麽热情.「得罪了你?」
「莫律师没告诉你我很忙?」
「忙?家镇说这两天不知多闲,闲得他可以陪宁儿逛街.」他盯着她.「说谎都不会.」
「没有说谎,我私事忙.」
「私事?」他比嘉麒更像大哥.「拍拖?」
她看着他,但笑不语.
「原来有了新男朋友,快让我看看,到底是何方神圣.」
「没得看,刚认识而已.」她硬着头皮说.她实在不想夹在他与皓白之间.
「让我给你意见,看有没有资格衬得起我们未来的大律师.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