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我知道,」庄岩很闷的样子。「我知道的。」
「你可知道征世的决定?」江浪问。
「她回来表示已决定一切!」庄岩说。
江浪皱眉,庄岩这句话是什么意思?
「什么意思?」江浪问。
「我不会勉强她做任何事,何况她是一个很主主见的女性。」庄岩说:「我尊重她的决定!」
「你所说她的决定是什么?」江浪再问。
「她——还是愿意走自己的路。」庄岩闷闷的。「她不是下个月要回电视台吗?」
「我是指——孩子!」江浪忍不住了。
庄岩似乎震了一下,但他没出声。
「你没想过那孩子的事吗?」江浪再说:「无论如何,那也是你的骨肉。」
「不是孩子,」庄岩在喘息,他显然是激动的。「还末成形,它只是个胚胎。」
「有什么不同呢?」江浪摇头。「他是生命!」
「但是我——」
「我知道你的独身主义。征世也知道,」江浪打断他的话。「但是你把所有的责任都往征世身上推,你觉得这么做公平吗?」
「我没有要求她独自负责,我会陪她一起去拿掉它。」庄岩似乎厌恶的。「我不要下一代!」
「这是自私,就象谋杀一样。」江浪正色说:「你无权这么做,你知道吗?」
「但我不要!」
「事前你可以不要,但他来了,你不能拒绝,」江浪提高了声音。「这太残忍!」
「她——要你来说的?」庄岩问。
「你竟完全不了解她,庄岩,」江浪叹息着。「你爱她却不了解她,她是这样的人吗?她甚至不知道你回来,而且——她一直说不会怪你!」
庄岩沉默半晌。
「那么——她预备怎么做?」他问。
「她会妥协,她说的。」江浪也激动了起来。「因为她爱你,她愿意拿掉孩子!」
「她——是这么说的?」庄岩声音变了。
「是!她是这么说,若不是前几天她病了,早做了手术,她早己约好医生。」
庄岩沉默一阵,长长的吸一口气。
「什么——时候?」他问。
「不知道,」江浪摇头。「今天中午我们一起午餐,她没提,也许是明天!」
「明天——」庄岩呆住了。
「她必须尽快做好手术,月初她就要上班。」江浪说。
庄岩长长的吸了口气,仍然不能平伏他急捉的呼吸,他的内心一直在激动着。
「明天——真会是明天?」庄岩自语着。
「我不知道,但是知道她已约好了医生,她已下定决心。」江浪说。
「征世电话里什么都投说。」庄岩不安的。
「她不想让这事困扰着你,」江浪说;「正如你所说的,她是个坚强而独立的女孩子!」
庄岩又沉默。
但沉默——能解决事情吗?
「庄岩,我们是好朋友,所以我说,」江浪诚挚的。「你必须——做点什么事。」
「我能做什么呢?」庄岩烦乱不安的。「我根本没想到这样的事会发生,我完全投有心理准备,我——被这件事弄乱了,我什么也不能做,我——」
「别激动,这不是件什么大事,」江浪安慰他。「我们必须冷静、理智的想一想。」
「我就是冷静、理智不来。」庄岩叫。
「征世能,你为什么不能?」江浪问,「除非——你根本不爱她!」
「我爱她,当然爱她,」庄岩急切的叫起来。「除了她以外,我没有爱过任何人!」
「你们之间互相深爱着,这事情就容易得多,」江浪平静的说:「你可以为她多设想一下。」
「我——」庄岩语塞。
「她很能为你设想,凡事以你为中心,所以她能妥协,能做决定,」江浪再说:「为什么你不能呢?」
「我和她不同,我根本——一直是独身主义,」庄岩的声音并不理直气壮。「我没想过要结婚,没想过要有孩子,这——实在是很荒谬的!」
「并不荒谬,你爱她!」江浪说。
庄岩呆楞一下。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,他爱征世,但爱——与孩子和婚姻真有那么大的关系?
「我承认,我爱她,但是,何——并不要求我和她结婚。」他挣扎着。
「当然。征世是何等洒脱的人,她爱你,她不要求你做任何事,她的爱完全没有条件,」江浪说:「她也没料到会有孩子!」
「拿掉它不是什么事都没有了?」庄岩说。
「你还是这样想——啊,」‘江浪摇头;「如果你还是这样想,我——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!」
「江浪,你告诉我,难道我不要孩子是错吗?你告诉我!」庄岩十分痛苦的。
「我不能说对与错,但——我希望你再多考虑一下,也为征世多想一想。」江浪说。
「她是不是很伤心?」庄岩天真的。
「不——不是伤心,」江浪想一想。「她的样子看起来是失望,很失望。」
「失望?」庄岩自语着。
「是!她一定没想到你竟然不要自己的骨肉,」江浪加重了语气。「虽然她表现得不在乎。」
「她——会恨我吗?」庄岩再问。
「我怎么会知道呢?」江浪笑了。「想来——她也不是这样的人,她不会恨!」
庄岩沉默了,久久不说话,仿佛变成黑暗中的,一具化石,连灵魂都消失了。
「我——想休息了,明天见!」江浪站起来。「你考虑一下我的话。」
庄岩还是不出声,直到江浪回到卧室。
他会——考虑江浪的话吗?
※ ※ ※
征世换好衣服,背上她的帆布袋,象以往上班的日子一样出门。
当然,今天不是去上班,她约好医生为她动手术,她要掉那个不为庄岩所接受的孩子。
虽然她决定拿掉他,她也知道自己不会后悔——她是个从不后悔的人,错也要错到底。但无论如何,这是个遗憾。庄岩不肯接受这个孩子。
她望一眼停在楼下的保时捷车子,今天不能开车去,手术过后的情形不清楚!不开车会方便些。
她没有接受史蒂拉陪她的建议,不必劳师动众,医生告诉她以今天的医学技术来说,这算是小手术,麻药过后休息一两小时就行了!
两小时就等于睡个午觉,的确是小事,她确信自己能应付的,何必要史蒂拉请假呢!
对这件事,征世是完全冷静的,就好象在处理一件已安排好的社团新闻一样,不单是冷静,她也很勇敢,很少女孩子能象她这样勇敢的面对一切,她做得——几乎是义无反顾的。
她拦了一部计程车,平静的说了医生的地址,就靠在椅子土看街景。这个时候,路上的行人不多,只有提了菜篮买菜的家庭主妇。
征世心中忽然有了一些感慨,或者人是要平凡些才幸福吧:看那些主妇们,她们很安于属于她们的一切,不象她空有野心——是的,她只是空有野心!
她要征服世界,这是句太空泛的话,她的世界是什么?连她自己也说不出来,也不知道,只为了一个虚无飘渺的理想,她逼着自己往前走,往前走,她——会有一天走到的可能吗?
其实她也想做主妇的,是不是?普通人恐怕接受不了她,而能接受的却又不是她的理想,她——哎!想来幸福也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,就象海中的浪花,想要捞起来是做梦!
是做梦!征世有这感觉。
和庄岩在一起的时间虽然短暂却快乐,可是一下子就散了,现在想想,比做梦更不真实呢!
车子停下来,司机指指大楼,说:「到了!小姐。」
征世呆愣一下,象从梦中醒来般的付钱下车。
她在大楼外面张望一阵,是幢不错的大楼,不象一般电影里给人的那种感觉。这里一切是正式的,是光明正大的(也许不该用这四个字,但外表看来确是如此,仿佛一切理所当然,一切合法!)医生,护土,光亮的病房,雪白的床单,还有干净的环境。她在检查时已看过一次,她有信心!她吸一口气,迈步进大楼。此去——两小时后再下楼,所有的一切就不同了吧!也许会遗憾,但会再无负担。
再迈一步,前面有一个人挡住了她的去路,谁?她抬起头,看见庄岩。
在这个时候,在这个地方,她看见庄岩。
「是你!庄——什么时候回来的?」她喜出望外的叫。
庄岩摇摇头,握住她的手,不由分说曲拉着她转身就走。
「走吧!我会慢慢告诉你」他说!
「走?不,我已约了人,」她挣扎着。「真的,我约了人,我必须上去。」
这件事不是儿戏,再迟些做就来不及了,大人也会有危险,她不能再拖。
「我回来了,何,还上去做什么?」庄岩说!
征世呆楞半晌,一时还回不过神。
「但是——我们已经约好的——」她俊傻的说。
「由他去吧!那个人很重要吗?」庄岩拥着她的肩;「我们——是不是该谈一谈?」
征世仰望着他,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