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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「有情人终成眷属。」

  「不不,我完全没想到会再见到你,你也在香港,」他叫,「你不肯离开家门,不应酬,甚至不去中环生怕遇到我。」她不语。

  「现在── 」他吃力地说,矛盾极了。「当然计划可能有变,你回来了。我不知道,雪曼大概会谅解。」

  她皱紧眉心,还是沉默。

  「我会想,我会好好想一想,凝若,别再躲开,至少── 让阿杰回来见到你,」他是烦乱不安地,「我们好好商量。」

  「你不是这样,和二十年前没有改变。」她笑。「永远相踏两条船,永远难下决定。」

  「踏两条船?」他听出什幺。

  啸天回家,何哲独自守在书房里,眼睛里满是殷切的希望。

  啸天对着他苦笑,耸肩又摊开双手。

  「是她?」何哲问。

  「是,当然是。她似乎完全没有改变。」他激动。「我不能想象姑姑竟是她。」

  「他认得我?」

  「一眼就认出,自己的儿子。」他喘息。「她说你很好。非常好。」

  「她肯回来吗?」

  「你去要求她回来。」

  「不能我去要求,是你,爸爸,重要的是你,你不知道吗?」

  「我── 」啸天又皱眉。一路上回来他都为这件事矛盾不安。

  在道义上、情理上他一定该要求凝若回来,她是他的原配。可是感情上,他放不开雪曼,失去雪曼,他不知道该怎幺生活下去。

  「我不明白你的心情,但── 她是妈妈。」何哲轻叹。

  「我已经求过,她不肯答应。」

  「要付出最大的诚恳,爸爸。」

  「她了解我,世界上她最了解我,她知道我绝对诚心诚意,她── 」啸天停下不说。

  「她也知道你矛盾。」何哲说。

  「这是很为难,不,最为难的情况。」啸天烦极了。「这是一辈子里最大的难题。」

  「只要诚心,事情一定会解决。」何哲诚恳地,「一定。」

  啸天望着他半晌好象得着些什幺启示。

  第二天起身,已不见了何哲的影子,星期天,他一大早去了哪儿?

  何哲比啸天有心思,比较细心。整个晚上他翻来覆去不能入睡。找到二十年不见的母亲的那种兴奋非笔墨可以形容,挨到天亮他再也忍耐不住,他要见凝若。

  因为他有个强烈的感觉,凝若会再一次避开,他真的担心。

  是凝若自己来开门,见到何哲她也意外。

  「这幺早,阿哲。」

  「你比我更早。」被迎进客厅,何哲见到一只小箱子,立刻转头望凝若。

  凝若微笑摇头,后来又点头承认。

  「我想离开几天,太突然了。别看我外表平静,内心的冲动还是很大。」

  何哲凝望她良久,终于紧紧抱她,母子什幺都 不说,了解却默默而生,两个人的眼睛都有点湿润。

  「我可以请求你不离开吗?」他说。

  「我希望冷静一下。」

  「今天之后一星期我们不来,不打扰你。只请你不走。」

  她思索一下,不能也无法拒绝这幺优秀出色的儿子,这是儿子的第一个请求。

  「好。我不走。」她极爽快。

  「不要怪他,好吗?」他低声说。

  「我并不怪他,当年离开也为成全他,但他怎幺搞成目前这样,我不明白。」

  「当年你为什幺离开我们?你说成全?」

  凝若又思索一下,摇头。

  「他不知道原因?」

  「他为此苦恼了二十年,他真的不知。他是那种宁可讲真话得罪人也不肯讲谎话的人,这二十年他一直费心在找你。」

  「很奇怪,我不明白。」她疑惑。

  「关于什幺?你离开的原因?」

  「他怎幺会不知道呢?他不记得?」

  「如果你能告诉我,相信会有很大帮助。」

  「我── 考虑。」她摇摇头。

  「为什幺要考虑?不能说?」

  「不。牵连很大,」她眼中跳动着问号,「我不知道离开后发生过什幺事。」

  「没事发生── 也许我不知道,你可以问权叔。」

  「权叔还在?」凝若露出笑容。

  「他还不算太老,他说过永不退休,」何哲容光焕发,「他说会一辈子在我们家。」

  「这样的好管家如今的社会再也找不到。」她颇感叹。

  「我在想,他── 等你回家。」

  凝若颇意外,随即又笑。

  「他是个好人。」

  「你常常说你是最好的女主人。」

  「我是吗?」她笑出声。「我可能是个很好的女人,但既不是好妈妈,也不是好太太,算是相当失败。」

  「你仍有机会做,只要你肯。」

  「事情不复杂却也不是你想的那幺简单,我有我的想法。」

  「可以告诉我吗?」他深深凝注。

  「现在不是时候。」她极理智。「你也知道还有一个雪曼。」

  「啊── 是是。雪曼阿姨,」何哲笑,「但是她与你回家是两件事。」

  「我不能明白。」

  「你是我们的妈妈,这完全不同。」何哲说,「请分两方面考虑,你与爸爸,你与我们,可以不混在一起。」

  她眼中有光芒闪动,下意识点头。

  「好,你回去,让我妈妈思量。」

  「今天── 可不可以让我陪你?」何哲充满热诚与希望。「只是今天。」

  「你有什幺计划?」她感动地笑。

  「啊── 没有计划,只要与你在一起,这感觉太好太好,请别赶我回家。」

  「作为我的儿子,你是否太客气了一点?」

  「我会改,会慢慢改,但我是尊敬,是爱,我讲不出。你没看到大家都尊敬你?大家都叫你姑姑吗?」

  「尊敬。」她苦笑。

  尊敬,就令人与人之间有点距离,这距离却是夫妇间的致命伤。尊敬。

  「现在你可以去中环,可以上山顶,可以到处去,是不是?我开车带你兜风,游车河,看我们的旧家。」

  「下次吧。」她摇头。「昨夜睡不好,你陪我在家好不好?我们可以聊天。」

  「什幺都好,只要能陪你。」他靠近她一些,仰慕亲近之情溢于言表。

  「啸天知道你来?」

  啸天当然猜到何哲去了凝若处,母子始终连心。啸天没有追着去,去见凝若完全没有用,主要的是他内心的决定,凝若或是雪曼。他是个相当有良心的男人,左思右想都得不到答案,一个道义一个感情,两个都想要,两个都不想负。

  他矛盾极了也痛苦极了。上天为什幺一定要他在这件事上取舍?这是他个性上最大的缺点,他不想负任何女人。凝若也好,雪曼也好,为什幺大家不能快乐地生活在一起?谁定下现代只可一夫一妻制?太残酷了。有感情又合得来的人都应该在一起。内心挣扎了半天,他终于忍不住去找雪曼。

  雪曼正悠闲地和宁儿在楼下全是玻璃的阳光室里喝下午茶,阳光在她雪白的皮肤和乌亮的黑发上幻起一圈淡淡金光,令她美得不似真人。

  「雪曼。」啸天动情地叫。

  「怎幺这样晚才出现?」宁儿亲切地,「我们以为你去办事了。」

  「我一直在家里,我── 」他欲言又止。他能不能把自己的处境告诉她们?让她们替他分析?让她们帮忙下抉择?不不,不能,这太过份,他是男人,不该把自己的责任和痛苦推到她们肩上,他应自己拿主意。

  「你又有什幺难题?」雪曼笑靥动人。

  「是有个难题,与你们无关的。」他说:「可是非常困扰我。」

  「昨夜的事办得不顺利?」雪曼极关心。

  「是── 也不是。」他烦乱不安。「我不知道该怎幺说。」

  「那就不说。等理出一个头绪才告诉我们。」宁儿完全当他自己人般。「我们可为你分担。」

  「谢谢你,小宁儿。」他十分感激。「常常觉得有你在身边,做什幺事都能得心应手。」

  「我是福星。」

  「你是幸运星。」他由衷地握一握宁儿手臂。

  「何哲呢?」宁儿忽然想起。

  「去了── 姑姑处。」啸天不想说谎。

  「哦── 」雪曼和宁儿都诧异。

  啸天摊开双手摇摇头。

  「姑姑仿佛对何哲特别好,特别注意,人与人的缘份很奇怪。」

  「我不知道── 」啸天对自己讲这种不着边际的话很痛恨,他不是这样的人,他喜欢一是一、二是二,黑白分明。「也许有点原因。」

  「原因?」雪曼诧异。「他们第一次见面。」

  「我如果说── 哎,你们不明白,其实,其实── 」他满脸通红。

  「其实什幺?」宁儿全不介意。「不一定所有事都告诉我们,每个人都有权不说话。」

  「不不。」他咬咬牙,总有一天要面对。「其实姑姑是王凝若。」

  「什幺王凝若?」宁儿反问。

  雪曼一下子脸色大变,比纸还白。过了一阵,她轻轻吁了一口气,什幺都没说。

  「你知道王凝若?」啸天疑惑。

  「不知道。」雪曼的声音有点硬。

  「王凝若── 即姑姑,是我的妻子,何哲何杰的母亲。」他正色说。

  「啊!」宁儿不能置信地站起来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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