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或者会不同。」阿哲眼中有着希望和憧憬。「如果她知道我们找了二十年仍不放弃,她或会感动。」
「她―― 一定极恨我。」啸天摇头。「当年―― 」
「那律师还帮我们追寻吗?」
「我让他继续,他是二十年来唯一几乎成功的人。」啸天说:「找到她是我的心愿。」
「但是―― 」阿哲望着漂亮出色的父亲。「若找到妈妈你想过该怎么做吗?」
「我不知道。由不得我,看她的意愿。我只是想弥补当年的错,尤其阿杰,他甚至没见过母亲的面。」
「或者―― 妈妈另有家庭呢?」阿哲说。
啸天脸色不变,好半天都说不出话。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,真的。想到离家二十年的太太可能另有家庭,他是无法忍受,强烈的妒忌从每一个毛孔冒出来。
「你的意思是我们放弃?不再找她?」他的声音语气都不好。
「我自然想见她,可是也怕打扰好。」阿哲比较冷静理智。
「到底怎么说呢?」啸天烦躁不安。
「我想―― 爸爸,我想还是听其自然好些,如果她也想见我们,她会回来。否则找到她也没用。」阿哲说。
啸天犹豫了好久,考虑了好久,脸上神情变了又变,张于拍拍桌子。
「好。我通知他们停止再找寻,」他像下了最大的决心,「从现在开始停止。」
何哲忧虑地望着父亲半晌。
「这样做―― 是否令你不高兴?」他问。
或许是,啸天也不清楚。这二十年来付出了大笔金钱在全世界找寻妻子的下落,这件事是他心中的目标也是精神上的支柱。他做错事,对不起妻子儿子,但他在设法补救、补偿,他一直都心安理得。现在突然停止不再找寻,他会不会茫然失支目标和支柱,是不是意味着就此定他罪?
「不,怎么会呢?」他挥挥手。「你说得对,如果她想回来她自己会回来,否则找到也没有用。你说得对。」
「其实―― 爸爸,当年妈妈为什么突然出走?一定有件特殊的事刺激她。」
「直到现在我也不明白,」啸天颓然,「她已习惯我的行为,她不介意,我也只不过逢场作戏。她是突然离开的,事前一点迹象都没有,那天我回家,她就失去踪迹,只有你我刚满月的阿杰。我真不明白。」
何哲的视线不停地在啸天脸上巡梭,他知道父亲说的是真话,但事情绝对不会这么简单。不是一件特殊的事,一个受不了的刺激,哪一个女人能狠心抛下才满月的儿子离开?绝对有件特殊的事,但啸天为什么全然没有印象,这实在不可能。
「你们事前没吵过架?没为任何事争执过?你完全不记得?」
「我们从来不吵架,没争执过。她脾气很好,很温和,很斯文,生气时她最多不出声,我们不吵架。」
何哲苦笑。这件事若母亲永不回来,将一辈子是个谜了。
「我们回家吧!晚了。」何哲说。
「哪―― 」啸天惊跳起来。「七点半?我忘了打电话给雪曼,你等等。」
他立刻打电话,忘了刚才讨论的事。
何啸天是这样的人,这是天生的个性,不关好与坏,他就是这样的人。
他去雪曼那儿就像报到一样。
「明天我去美国公干一星期,顺便去看看阿杰,你照顾自己。」他说。
「明天姑姑请客,你不能延期走吗?」
「不能。那边开会的时间已定,不能因我一个人改,」他歉然,「这次见不到你的姑姑,以后大把机会。」
「姑姑不是我的,是大家的。」雪曼笑。
「为什么没名没姓地叫姑姑?自以为是人家长辈?」
「她是诺宜的姑姑,大家都跟着叫。名字只不过代表一个人,并不重要。」
「什么时候学会大条道理?」
「事实如此嘛。」
他呆呆地望着雪曼的笑靥,望得痴了。
「雪曼,你最美的不是你的模样,是神情,千变万化,无一不美,令我目眩神移。」
「不许讲,我不要听。」她脸红。
他仍痴痴地望着,目不转睛。
「世界上怎么有你这样的女人?年轻时你美成怎样?我无法想象,但―― 雪曼,真心话,我一定梦中见过你。」
「你没见过我,别再说了,」她半真半假。「我也从来没见过你。」
「那是什么道理呢?你的神情,笑容甚至声音我都熟悉,难道是前世姻缘?」
「不信这样的事,胡扯。」
「明天我离开,只要有电话,有时间我就打电话找你,你不许嫌烦。」他说得稚气。
「算好时间,半夜不许打来。」
「别这么狠心,我随时想听到你的声音。」
「我不全天待命。」
「雪曼,我要离开一星期,整整一星期哦。连声音也听不到,我会思念至死。」
「胡说八道。」她又脸红。
「你真爱脸红,有人说过爱脸红的女人最性感。」
「再说我不理你。」她顿顿脚转身欲走。
「别走,别离开我,雪曼,」啸天一反捉住雪曼,「我不再乱说就是。」
她坐下来。她是个柔顺的小女人,这个时代已不多见的柔情似水,万般风情。
「雪曼,我―― 我―― 」他竟然说不出话。
「怎么你今天像傻瓜似的,吃了傻药?」
「我―― 哎,我到了美国打电话跟你说。」他终于是什么都没说。
「什么事情那么鬼崇?
「不不不,你不明―― 」他顾左右而言他。「宁儿呢?宁儿和陈汉去拍拖?」
「谁在叫我?」宁儿出现楼梯上。她显得恬静又容光焕发,拥有爱情,的确不同。
「来来来,坐在这儿。」啸天拍拍沙发,「你那位陈汉律师呢?」
「我怎么知道?我并不对他二十四小时负责。」宁儿坐在他身边。
他像父亲般拥住她的肩,十分慈祥。
「还没认定他?」
「拍拖不代表一辈子,尚欠了解。」
「陈汉是个了对象,不要错过,」啸天居然一本正经,「不过,你怎么从来没考虑过我们何家阿哲?」
「这与考虑无关,是―― 是―― 」她考虑措词。
「是没电。」雪曼笑着说。
「对。何哲非常好,但我一直觉得他是兄弟,只是这样。何哲对我也如此。」
「缘份的事真奇妙。」啸天摇头。「好象我一见雪曼,就觉得前世必然见过,太熟悉太亲切了,是缘定三生。」
「又胡说八道。」雪曼皱眉。
「我讲的是我内心的真实感受,不是肉麻,也不是讨好你,真的。」
「我相信你。」宁儿说:「你的忘我表现令我相信,你莽撞得很可爱。」
「还说可爱,几乎撞板, 雪曼完全不理我,痛定思痛,决定痛改前非,才有今天。」
「今天又怎样?」雪曼白他一眼。
「不要吓我,雪曼。你不能让我心中不稳定地离开,我会没有心思工作。」他正色。
「你要怎样才有心思?」宁儿笑。
「我―― 我―― 」啸天胀红了俊脸,半晌说不出话。突然从衣袋里拿出个丝绒盒子,一本正经地双手捧到雪曼面前。「请答应我。」雪曼是在那儿不知所措,太突然了,她不知道该怎样才好。
「雪曼,」啸天脸上又是尴尬又是痛苦,伸出去的手无论如何收不回来,「请勿拒绝。」
「不―― 」雪曼终于反应过来,双手掩着脸叫。「不不,别开玩笑。」
「绝对不是开玩笑,我诚心诚意,特别请宁儿做见证人,我向你求婚。」他认真地。
「不――」雪曼叫得惊天动地。「学森过世还不到一年,而且你――你―― 」
「我知道唐突,我知道冒昧,我知道太快,我们相识还浅,但是―― 我若不这么做,心中极不安定,怕会失去你。雪曼,你不相信前世姻缘,但是真的,我见到你之前便已爱上你,我是认真的。」
「不不,」雪曼喘息,「你开玩笑―― 」
「我认真的,一辈子都没这么认真过,对女人我从来不这么紧张,但见到你我就想到去南非投标那颗钻石,一心一意想送给你。后来虽然投不到,仍买了这十卡心型的,它全无瑕疵,就像你在我心中这么完美。雪曼,请相信我的诚意。」
「不―― 不行。」雪曼还是摇头。脸上的神情非常奇怪难懂。
「阿姨,请收下,」宁儿顺手替雪曼接下,「它只是一点心意,与价值无关。」
「对对,只是心意,与价值无关。」啸天感激得不得了,眼睛都红了。「我在你面前拙口笨舌,但请相信我的诚意。」
「我不是不信,但―― 」雪曼也说不出拒绝的理由,「没有理由嘛。」
「现在理由不再重要,心里喜欢就行,」宁儿微笑,「何况你仍有时间去考验他。」
「对对,我只是请你给我机会。」啸天说。雪曼望着那盒子,眼泪簌簌而下。
宁儿很想了解雪曼的眼泪,她不敢问,雪曼的神色阻止了她,雪曼看来很特别,激动,释然,不信,又有点怨恨,为什么怨恨?宁儿只能把疑问放在心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