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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两个女人就那么静静地对着,阳光从窗格中慢慢移动了一格又一格,姑姑轻柔地吸口气仿佛从一个梦中醒来,她抬起头看见雪曼,突然间震动,仿佛吃了一惊。

  「雪曼―― 」她喃喃说。迅速的收起台上的照片。是照片。雪曼看得很清楚。「你来了。」

  「对不起,我不敢惊扰你,站了一会儿―― 」雪曼歉然。她打扰了姑姑。

  「坐,坐。」姑姑站起来,脸上又是平日的安详恬淡。「料不到你自己一个人来。」

  「家里太静,我逃出来。」

  「逃?不再设计你的珠宝?」

  「有灵感时才设计,现在我只想见朋友,我的朋友只有你。」

  姑姑用智慧的眼睛望着她。

  「雪曼,你第一次来我这儿和今天有很大的不同,你眼中多了光芒。」姑姑说。

  「近来我很快乐。」

  「那一定是个不同凡响的人。」

  「你怎么知道?」雪曼讶异。她什么都没说。

  「我是女人。女人眼中的光芒是对方反照而出的。」

  「我非刻意,也逃避过,结果还是陷下去。」雪曼愉快地述说,「身不由己。」

  「不是人人能遇到适合的好对手,享受你的时光。」

  「他是个难以抗拒的人,」雪曼像个小女孩般,「也是我从小的梦,虽然―― 虽然―― 」

  「有能有梦的女人是幸福的,虽然什么呢?」姑姑轻轻拍她手。「人人都说这已是个没有爱情的年代,享受你拥有的。」

  「爱情―― 是二十年前的延续。」雪曼有讲出一切的冲动。

  「无论是延续或是新生,总是美好。」姑姑无意探入别人的秘密。

  「你不笑我?」

  「笑!」姑姑扬高眉毛。「我为你庆幸,雪曼,你是个需要保护的女人。」

  「你们都这么说,难道你不需要?」

  「我宁愿独立。」姑姑淡淡地。

  「我不明白。」

  「我外表随和,内心比较孤癖,不容易与人相处!」姑姑平和地说像在说别人的事。「目前的生活最适合我,我快乐。」

  「你有家人吗?」雪曼天真地问。

  「谁都有家人,我不是石头里生出来的,」姑姑笑,「他们不在香港。」

  「我的意思是 ―― 你结婚了吗?」

  「来,」姑姑拉着雪曼的手,「你不是想学做蛋糕吗?我教你。」

  她带雪曼到厨房,立刻就开始工作,不再给雪曼追问的机会。雪曼虽然不再出声,心中却有了最大的疑问和好奇。

  姑姑有一段怎样的往事?

  晚上回家和宁儿说起,宁儿眨眨眼。

  「诺宜说姑姑从来不离开家,连附近的超级市场也不去,她把自己圈在一个圈子里。」宁儿也感兴趣。

  「为什么?诺宜还说了什么?」

  「或者是一种修行,现在流行。」宁儿说:「台湾一个大官的儿子,拿了哈佛大学的MBA之后落发修行三年。」

  「世界上的怪事越来越多,」雪曼说:「姑姑今天对着一张照片看了起码一小时,她发现我立刻就藏起来。」

  「阿姨,快乐的事需要与人分享,悲伤大概最好放在心中独自咀嚼,我们没有这种经验,但想来是这样。」

  雪曼沉默。

  悲伤最好放在心中独自咀嚼,是。的确如此,谁说她没有经验?

  雪茹来电话,没有任何消息,二十年前的事要追寻不是这么容易。

  「你当宁儿是自己女儿就行了。」雪茹说。

  「以前不敢想,因为不可能。但现在我恨不得用我的一切换回她,毕竟她是属于我和他的。」

  「你会告诉他吗?」

  「不―― 」雪曼下意识地尖叫。「不。我不会讲,他根本完全不记得,我不会讲。」

  「不明白你的想法。他―― 好吗?」

  「好。非常好,」即使在电话中,她的快乐满足还是足以感染任何人,「我从来没想过,我们还可以在一起。」

  「他既然爱你,让他知道二十年前的事不是更好?」

  「不,我不冒险,」雪曼说,「其中有个我不明白的未知数,他―― 怎么会不记得我?」

  「问过他吗?」

  「试探过,没有病,没有伤,当然不是失忆,我完全猜不透。我不冒险。」

  「如果你快乐,雪曼,我不再反对,」雪茹爱这妹妹一如爱自己的女儿,「但那个人―― 我总有点不放心。」

  啸天回来了,下了飞机提着行李捧着巨束白玫瑰直奔雪曼处。他双手放在她肩上,长长久久地凝视她之后,透了一大口气。

  「我终于再见到你。」他轻吻着她面颊。

  他对她非常尊重,非常礼貌,非常斯文,怕稍有不慎就会唐突佳人。

  「我以为你会打电话来。」她满足地。

  「我把所有的想念积存起来,刚才见你那一刹那,有爆炸般的满足。」

  她微笑着摇头,二十年前他就是这样。

  「嗨,」宁儿从楼上下来,「听见你的声音,家里立刻热闹起来。」

  「最动听的欢迎辞,晚上请你吃海鲜。」

  「我?或是阿姨?」

  「一起请。还有阿哲!」啸天拥住宁儿的肩,像亲切的父亲,「见到他吗?」

  「几天没碰到。他替你上班。」宁儿说:「他比你负责。」

  「五十五岁我就退休,公司是他和阿杰的,怎能不多负点责?」

  「五十五岁退休?这么早?」宁儿说。

  「只是计划。」他望着雪曼。「目前我在等待更重要的工作。」

  宁儿眨眨眼,心领神会地笑。

  「你才下飞机,我让厨房预备晚餐,」雪曼轻盈地往里走,「下次再吃海鲜。」

  她一离开,宁儿就压低声音说:

  「她知道你在说她,她没反对。」

  「我紧张,」啸天抚着心口,「对她,我全无把握。」

  「以前你令太多女孩子紧张,没把握甚至伤心,如今是报应。」

  「告诉我我有希望,说。」他叫。

  「你有希望,但你也有个默默的对手!」宁儿半真半假。「陈汉。」

  「他没死心?」

  「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尽心尽力,你说为什么?」宁儿小声说:「陈汉绝对有能力自己开律师楼,但他只替阿姨打理,名利都不重视,你想想,他为什么?

  「不一定是爱情,他人特别好,他是陆学森最得力的助手,他―― 」啸天说不出。「宁儿,别刺激我,他根本难得出现。」

  「是。但每次出现,必令阿姨心生感激,印象深刻。」

  「他太年轻了,他比雪曼小。」

  「这是什么理由?年纪?」宁儿笑。

  啸天沉默半晌,用力点点头。「好。我明天找他。」

  「找他做什么?发神经。」

  「男人之间的事,你不懂。」

  雪曼再出来,吩咐宁儿打电话找阿哲,刚才的话再也续不上。当然,宁儿也没放在心上,啸天不是认真的。

  直到陈汉打电话给她。

  「宁儿,我想见你。」他说。

  「哦?律师楼的事?」

  「除了律师楼,我们不能谈其它事?」

  「OK,我下山。等我。」

  「在文华咖啡座,不见不散。」他说。

  以往常为了公事和陈汉见面,宁儿一点也不意外,虽然他今天语气很古怪。

  文华咖啡座上,陈汉已坐在那儿,桌上放着一盒好漂亮的兰花。

  「送给你的。」他递过花,并轻吻她面颊。

  「谢谢。」宁儿十分意外。「好漂亮。」

  「新加坡的姑娘配兰花,我的心思。」

  「很好,很贴切的心思,但为什么?」她的圆眼又黑又亮。

  「讨好你。」

  「有这必要吗?」

  「前阵子太忙。律师楼工作啦,老人院基金会啦,如今刚松一口气!」他说:「陪我参加周末的晚会。」

  「每次晚会总想到我,多少个女孩子拒绝了你?」她笑。

  「如果你拒绝就是第一个,那么我也不去,但你要负责想节目。」他盯着她看。

  她歪着头研究他的话,他的意图。

  「何啸天见过你?」她问。

  「何啸天?为什么?」陈汉诧异。

  「随便问的。」

  「别把我的邀请告诉他,我不想在派对的一半他又来抢人。」

  「记他一辈子仇?」

  「也许。」他捉住她在桌上的手。「那得看我的机会有多少。」

  宁儿没有动,眼中却浮起疑问。「我不是个浪漫的人,」陈汉的双手都放在她手上,十分诚恳地凝望着她,「请告诉我,我们有没有机会。」一半意外,一半仿佛也在意料中,宁儿没有退缩也没闪避。陈汉不是何啸天,她也不是雪曼,她欣赏他的坦率直爽,勇敢肯定。浪漫,不是人人懂的。

  「我完全不想去周末的晚会,如果不必我另想节目,我乐意参加的。」她微笑。

  「宁儿。」他完全被鼓舞了。他不是那种英俊小生,但他令人舒服,最主要的他勇往直前,敢于担当,一开始就摆明车马,讲明立场,不只是玩玩而已。

  「你用上班时间约我出来只为讲这些?」

  「对自己没有信心。」他真心地笑。「放工之后约你,你拒绝我会难以下台。」

  「经验丰富?」

  「第一次出马,脸皮特别薄。」他的眼睛因她而发光。「何况一直还有何哲。」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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