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告诉我,到底是甚么回事?」希仁觉得自己全身乏力,站也站不稳。这事太——出乎人意料之外,这——简直——他说不出自己的感觉。
「菊妹是江心月的心腹,江心月当年和顾夫人皆怀孕,而且同月生产。江心月想的好计,硬说自己早两天出生的婴儿夭折,事实上却把你们的儿子换走,让菊妹送回乡下送给人。菊妹虽然贪江心月的钱,心却没那么坏,把孩子送到保皇局而没带回乡下。这件事本来没有见光的可能,传宗也永远不知自己的身世,但江心月不放心,找人撞伤菊妹,想死无对证,临死时菊妹良心发现,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告诉我。她为我生命安全担心,便叫我扮哑,让我去助养传宗,并好好待他。这就是整个的故事。」
「不不,不是这样的,你们不要相信她,家杰确是你们真正的儿子,确确实实的。」江心月尖叫,眼泪鼻涕一起流,「求求你们相信我,家杰真的是你们的儿子,陈冬妹胡言乱语,胡说八道诬赖我。」
希仁、曼宁、家仪的眼光一起转向传宗,看他们的样子,对冬姨的话早已深信不疑,过往所有迹象,所有事实显示出,传宗和他们之间的确有奇妙的连系和感情,但是——但是——
「不不不,这要弄清楚,冬姨——一切该有事实证明,你们不能仅相信一面之辞的,不——」传宗说。
「是不是真的?」希仁老泪纵横。
「我陈冬妹一生不说假话,半世扮哑巴,为的是证明这件事,也为菊妹报仇。」
「传宗——」曼宁向前行一步。
「不不,」传宗双手乱摇,不住后退。这件事令他觉得荒谬绝伦,本能的他拒绝相信,这个年代会有这样的事,简直像个炸弹在他面前爆炸,令他支离破碎,思想都不能集中,「请不要这样,凡事都该有证据——」
泪然欲涕的曼宁停了步,但眼睛仍不离开他。以前种种一涌而上,他对顾家的特别感情,对曼宁的特别依恋,和他们有难以言喻的连系,还有三翻四次欲离开他们而不得,这算不算是无形的证据?
「你还看不出冬姨说的是事实?」曼宁哀声说,「孩子,你怎忍心拒绝我们?」
轰然一声,翻江倒海而来的巨大感情冲激在心内翻腾着,与天俱来的亲情撞击着他的灵魂,他怎能拒绝曼宁?他从来都无法拒绝她,从来不能,因为她是——他的母亲?
「很简单的事,大家可以验血证明。」很久没有说话的警员说。
「不。我要她说,」传宗忽然转向江心月姐妹,「若你还有一丝天良,你告诉我们。」
「不,家杰才是顾家太少爷,你不是,你是野种,是野种。」江心月已失控,
竭斯底里地狂叫狂笑,眼泪也跟着狂流,「你有甚么资格?只有家杰才是法定的顾家继承人,将拥有顾家的一切,谁也抢不走。永远抢不走。」
「你安排自己的儿子来谋夺顾家的家产。那时夫人身体极差,儿子由你一手带大,你说,你给顾太吃了甚么?」冬姨冷冷的说。
「你果然——」希仁脸色大变,「你们姐妹做的伤天害理事。」
「不要信她,那不是真的。你们一直爱家杰,不是吗?他才是你们的好儿子,这些外人野种才是谋夺家产,你千万别相信——」
「戏演完了,江心月女士。」警员在一边冶笑,「你最好说真话,因为我们有一个最有力的证人。」
「不可能!谁?不可能。」江心月惊叫。
深沉的江中月到这时才长长透一口气,摇摇头,一副放弃的样子。
「你想眼他见面吗?好,等着。」探员走出房门,五分钟后带来一个人。
顾家杰。
他垂头丧气,满脸苍白,已完全失去往日的气焰和神采。他只垂着头,不看任何人。
「你不是有话说吗?说吧。」警员说。
气氛很僵,屋子里没一个人出声。
自家杰进来,江心月也沉默了。眼中开始有一抹畏惧,紧紧的盯着家杰。
突然,令大家意外的是家杰跪下来,痛哭流涕的对大家说:
「我对不起大家,我知错了。」
他知错,是哪件事呢?
「你错在甚么地方?」一直没有说过话的家仪轻声问,「你到底是谁?」
家杰的头垂得更低,声音更细。
「我是顾家杰,是你的堂哥。」他终于说。
「家杰——」江心月叫得惊天动地,她扑向家杰,一把抱住自己的亲生儿子,
呼天抢地,「你不必告诉他们,没有人能证实,你不必——」
「我内疚了五年,再下去我会疯,」家杰倒非坏人,「这五年里我做错了许多事,我不能平衡,我霸占人家的地位、人家的亲情、人家的一切。我不能心安,也不能原谅自己,我竟是那么贪心、邪恶的一个人,每天都在欺骗人,尤其是对我那么好的伯父、伯娘,我不能原谅自己。请你——我们收手吧。」
「你——你这蠢人,我们已几乎成功了,不是吗?若非他出现!」江心月咬牙切齿的指着传宗,「他居然还能在香港,居然还出现,是他破坏了一切。」
家杰抬起头,恳切求恕的望着传宗。
「你原谅我们,传宗。」他说。
此时传宗恼中空白一片,甚么都没有了。一件又一件出乎人意料之外的事实打乱了他的思想意识,怎么事情会变成这样?
「传宗,」曼宁已站在他身边,「难道你还不肯认我吗?」
传宗热泪满盈,用力的拥抱曼宁。多么奇妙,这个令他亲切、仰慕、乐于亲近的人,竟然是母亲,亲生的,这简直是上帝的恩赐,上天对他太好太好,好到——他觉得幸福从全身每一个细胞溢了出来。
「妈妈——」他哑着声音叫。
希仁和家仪都流出眼泪,太意料之外的结局竟令他们有点不知所措。
「事情到此也可结束。」警员轻咳一声,「江中月被控伤人罪,顾家杰的案件由商业调查科起诉。至于江心月,你们要告她甚么?到目前为止,警方都无法起诉她,虽然她犯了罪。」
希仁看看曼宁,她正无限喜悦与满足的拥着传宗,家仪也握紧了这才相认哥哥的手,他心中充满了幸福感觉。
「我们不预备告她,毕竟我们也团圆了。以后我不要再看见这个人,她和我们顾家再无关系,就是这样。」他说。
「顾家杰亏空公款的事呢?」
「那是我们的家事,算了吧。」希仁宽宏大量,「他已有他其他应得的罪名,不是吗?」
「希仁——」曼宁轻轻叫。
「你不满意?」希仁间。
「你说的正是我心中想的,」她很感激,「但是家杰——你让他以后还能回公司。」
希仁看家杰一眼,毕竟有二十几年的父子情。他轻叹一声。
「如果你愿意,将来回来吧。」他说,「毕竟你也姓顾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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