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也许我不该说,」卢太小心翼翼的,「我曾怀疑,她昏迷,她跌下楼受伤,
是否自己不小心造成的。」
传宗霍然站直了身子,严肃的厉声质问:
「请你解释,这是甚么意思?」
「我就是不明白是甚么意思,」卢太依然极有教养的轻语细言,「试问顾家大宅里有哪个人跟她有仇?要害她?」
也许她的话有一定的道理,希仁和曼宁面面相觑,不知该怎么处理。
「所以,最好请冬姨解释一下。」卢太又说。
「你分明欺负她不能说话,难以申辩,现在你说甚么都可以啦!」传宗气极了,「若冬姨在顾家有甚么企图,愿天诛地灭。」
「殷少爷,不用这么严重,」卢太斯文的,「大家都面对面了,总希望把事情弄清楚,我只是对事不对人。」
她眼光闪了闪,极快。传宗心灵巨震,这眼光熟悉极了,分明在那儿见过,是谁?谁?传宗的疑惑化成言语,冲口而出:「你——是谁?」他指着卢太,「你那种眼神,我见过你。」
卢太下意识的退后一步。
「我是卢太,此大宅二十六年的管家,谁都可以证明我的身分。」她挺起胸膛。
「不,我见过你,在另外的环境、另外的时间,你是另一个人——」传宗十分混乱,这是他最真实、深刻的感觉。
「胡言乱语,你别想把话题扯开,我们说的是冬姨,是你,不是卢太。」江心月叫道。
「为甚么偷偷去保良局查我的资料?」
「谁?谁去过?你是甚么人?我们为甚么要查你的资料?你别含血喷人。」江心月跳起来。
「警方告诉我的,他们证实过。」
「这——」江心月过分灵活的眼睛看看希仁、曼宁,又飞快转到传宗身上,「就是担心大哥大嫂太老实,被你蒙骗,我怎能不关心顾家的事?顾家对我有恩,我也姓顾。」
「告诉我真话,为甚么要查传宗的身世?」曼宁的怀疑写在脸上,「这完全不关你事。」
「大嫂——我讲的全是真话啊,」江心月大哭起来,「我好心没有好报,你们反而怀疑我。现在外面的人多坏啊!你们竟对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信到十足,我怕你们吃亏,怕大倌家杰吃亏,有的人啊,吃人不吐骨头。」
「住口。不许侮辱传宗,」希仁愤怒的站起来,「谁是谁非我心裹有数,反正警方还在调查,我等结果。」
「你还是不信我,大哥,」江心月一把鼻涕一把眼泪,「事情到了这一步,我已家毁人散,我甚么都不怕,我跟他拼了。」
传宗一直不怎么说话,目不转睛的盯着卢太。他真的见过她,不同的场合、不同的时间、不同的身分,却有相同的熟悉眼神,那眼神那么深刻得令人一世难忘,他真的见过—
「啊——」电光火石一闪,他终于记起了何时何地见过她,那竟是——梦中遁入墙中的黑衣人。因为太震惊,他一个字也讲不出来,背脊的冷汗却不停的流下来。
「甚么事?」家仪问。从来没见过他如此失魂落魄。
「没——有。」他尽了最大努力把已在嘴边的话收回去,现在不能说,他没有证据。
「当然没话说,自己心中有愧。天有眼,谁做了坏事自然会有报应。」
传宗心乱如麻,自从对卢太有了发现,他的心如火烧般,是不是事情即可真相大白?
「卢太,你整理个楼下房间给她,」希仁不愿讲江心月的名字,「律师说最好让她暂住这儿。传宗,我们回公司。」
江心月眼中闪过惊喜。
传宗望望沉思像入了神的冬姨,他十分郑重又认真的对家仪说:
「我请求你,在我回来之前,你一直伴在冬姨身边。」
「放心。我答应你,妈妈和我会照顾她。」
曼宁也点头应许,他才安心随希仁离开。
「传宗,刚才你想到甚么?」希仁在车上问,「你看来震惊又兴奋。」
「我有个感觉,这件事很快会结束。」他不敢说真话。
「答应我,无论事情有甚么结果,你不要离开我们。」他真心说。
「你——一点也不怀疑我?」传宗万分感动。
「从头到尾都没有。只是不明白,江心月那泼妇怎么如此针对你?」
传宗也不明白。他和江心月原是风马牛不相干的两个人。
「刚才律师告诉我,警方对你的身世很有兴趣。你的身世有甚么特别?」
「我只是个弃婴,如此而已。」
「我不明白。」希仁摇头,「律师说,家杰还是不能保释。」
传宗不便说甚么,只能沉默。
一整天在忙碌的工作、会议中度过。希仁先回家,传宗只好独自回去。
临走前打电话给嘉文,说明近日所发生的一切。
嘉文无奈叹道:
「你和顾家前世弄乱骨头?如此纠缠不清,你何不及早抽身?」
「现在抽身,全世界都会怀疑我别有企图,嘉文,请再给我点时间,总之我们的婚礼铁定六月不变。」
顾家的空气颇闷,警方、律师都没有消息来,像大雨前的烦闷,令人透下过气来。
传宗陪冬姨一会。
冬姨脸上的愁苦浩失,变成漠然冶静,她没有任何表示,一直在沉思。
「你到底在想甚么?」传宗不止一次间她,她总是默然摇头。
「你知道一些事还不曾告诉我?」传宗这么问过,
冬姨望着他,深深的眼中彷佛有些甚么又仿佛茫然。
十点钟,传宗回房休息。
好像才睡着,又像睡了很久,传宗被一阵超乎人类的尖叫声所惊醒,第一个念头是「冬姨」,飞快跳下床,冲向冬姨的卧室。
那可怕又刺耳的尖叫吵醒了大宅中每一个人,电灯一处又一处亮起了。
人人都聚集在客厅,不知所措的找寻声音出现的来源。然后,大家都奔到冬姨卧室外。
卧室门早被传宗撞开,门内的情形令大家目瞪口杲。身体看来衰弱又受过伤的冬姨,用双手紧捉住一个黑衣人,那人面向下,半跪在床边不能动弹。
房中满是哥罗芳气味。
「甚么事?」曼宁骇然。
传宗用不可名状兴奋又紧张的眼神望着希仁,他像找到一个正确答案。
「捉到了想害冬姨的人。」他的声音颤抖。
「让我看看他的脸,」希仁沉着声音,「谁会在我家做这种事?」
只是冬姨双手用力——老天,瘦弱的冬姨的双手竟像钢钳一般,一张半蒙着黑布的脸展现在大家面前。
即使只看眼睛,大家都认得她是谁。
「卢——太?」曼宁惊骇欲绝。
希仁的脸一沉,大声吩咐:
「报警。」
家仪第一个惊觉,转身奔向电话,更快的一个人扑出来,死捉着家仪不放。
「不不,不要报警,求你不要报警——」这人竟是江心月。
「传宗,报警。」希仁提高声音。
传宗迅速拿起电话,在江心月还没扑过来之前打了九九九。
警察十分钟就赶到,七八个人把冬姨卧室团团围住。冬姨——谁也不能相信,瘦弱的她竟能在十分钟内把卢太捉个动弹不得。
卢太被戴上手铐,蒙在面上的黑布也被除下。她没有甚么表情,只狠狠的瞪着冬姨,好像要把她生吞下肚。
「到底怎么回事?」警方人员问。
传宗迅速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逼。
「这卧室上了锁,她一个女人怎么进去的?」警方怀疑。
传宗脸上浮起兴奋的笑容,他把自己似梦似真、半醒半睡看见黑衣人遁入墙里的事说出来,在场的人莫不惊疑万分。
「你告诉我们是怎么回事。」警方人员说。
卢太闭紧了嘴,脸色苍白但神情倨傲。
「你为甚么要害冬姨?」传宗忍不住问。这么斯文,这么有敦养的人。
「你不先问我是谁?」卢太冶笑起来。
「你是谁?」家仪抢着问。
「心月,事到如今,是否讲出来?」卢太忽然转向她。
「不,不,千万不要,你不能说。」江心月喊得惊天动地,「不能——」
卢太轻轻叹了一口气。
「看来这次我们输了,彻底输了。」
「不不不,请别说——这只是我们的私人恩怨,与第三者无关,你别说。」江心月紧张得满头大汗。
「好,不说就不说。」卢太再叹一口气,「你们打死我也下会说。」
「你说私人恩怨?你和冬姨?」
「是。」
「你说私人恩怨?你和冬姨?」
「是。」
「你们认识并不久,哪来恩怨?」曼宁问。
「认识一刻也可结怨。」卢太摇头,「算了,我有罪,我意图谋杀,你们告我好了。」
江心月在一边偷偷的透了一口气。
传宗见到了。她和卢太之间有甚么不可告入之秘密?卢太现在分明一派胡言。
「你为私怨杀人,你不顾你的下半生?」
「我并没有杀死人,我不担心。」卢太看希仁和曼宁,「你们真蠢,引狼入室。」
「传宗和冬姨不是狼,冬姨几乎被你害死!」家仪大声说,「前两次——也是你害她的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