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你不喜欢顾家?」
「完全非亲非故的一家陌生人,他们再好,也不属于你,对不对?」
「对,就是这句话。他们再好也不属于我,我不能天真的想从他们身上得到亲情。」
「明天开始我就预备结婚的一切,我会做最称职的六月新娘。」
「太好了。」他紧握着她的手,心中涌上一阵温暖——这与顾家的人给他的不同:
他正走回自己的正道,是不?
再回到公司,希仁召见他。
「你能告诉我原因吗?家杰的话不应该影响你。」希仁的话真诚又遗憾。
「我有种感觉,」传宗忽然福至心灵,「是因为我的介入,才发生那么一连串的事。」
希仁愕然,完全不能明白。
「我依然在公司工作,并没有辞职,只是想——公私分明一点。」
希仁深思,眉头皱得很紧。突然间,传宗看见他已像个疲累的老人,与一年前刚认识他时有极显著的不同。
「我有考虑过的。」他加上一句。
「暂时只能如此。」希仁缓缓摇头,「曼宁说屋子里没有你,感觉不同。」
「谢谢你——太太。」
「收你做义子的决定不会变,你该叫她义母。」
「是!」传宗垂下头,心中感受激荡汹涌,泪意直往上冲。
「家仪让我问你,周末的派对你还参不参加?」希仁回复笑容。
「一切不变。」传宗哽咽着说。
回到办公室,立刻接到家仪的电话。
「我很了解你的感受,我若是你也会这样做,」她竟是这样说,「我会为你照顾冬姨,保证不会再有意外。」
「真的——谢谢。」再一次感情动荡。
「晚上你和嘉文一起来吃晚餐好吗?家里的气氛不大好。」
「陪——顾太太!」他就是叫不出「义母」两个字,每次都很难对她找到一个适当的称呼,应该有的,是不是?「不要令她难受。」
家仪仿佛呆怔一下,立刻答应。
「好,我陪妈妈。」她很乖巧,「星期六你一定会来的,是不是?」
「是,一定。下班后我仍然可以陪你看电影、吃饭、逛街,但要迟些,过了这段敏感日子。」
「我听话,你说的一定对。」
传宗不再为自己不辞而别而感到内疚,以希仁和家仪的态度来看,他做得正确。
心安理得的上班下班,周末到了。
他心安理得,正大光明的走进顾家,他是来参加派对的。家仪迎在花园里,神神秘秘地对他说:
「江心月早上来过,门房不准她进来,她就大吵大闹,没有人理她,她然后知难而退。」
「家杰呢?他不理?」
「他还没起床,没有人敢通知他。大家都知道爸爸的脾气,他说的话不能违抗。」
「其实,是不是对她太严厉了?」
「你还帮她?她的事你不明白,她——太多琐琐碎碎的事——从小到大都是,她——唉——不说她,真扫兴。」
「同学都来了吗?」
「你最早到,我知道你会最早到,」她甜甜的笑,「冬姨也在等你呢!」
「看过冬姨后,我再出来陪你。」他拍拍她肩。
冬姨几乎完全好了,不用手杖也能走路,脸色也红润很多。
一见到他,冬姨就紧握他的手,十分激动。
「甚么事?慢慢告诉我,慢慢来。」
冬姨迅速地做了几个他不懂的手势,他摇头,冬姨轻轻摇头,放弃了。
「不用急,」他用手臂围着她的肩。「慢慢地,我一定会懂。」
「江心月?是,她不准再进顾家大门。甚么?她会报复?与我们无关,是不是?我们不该深入顾家太多事。
她又做了一连串手语。
「不应该搬回去?不,你不明白,我知道自己做得对,我要站稳立场。义子——是,他们会这么做,但不表示甚么,我不会回这儿住。不会。」
冬姨急起来,拉着他的手不停摇幌,又咬牙切齿的。
传宗令她安静下来。
「我甚至想好了,我要接你回家。我们打算六月结婚,还有两个月,你帮我们筹备,做主持,好下好?」
冬姨真的安静下来,眼中却还有一些疑惑又犹豫灼神色。
「顾家再好也不是我们的家,以后我们三个,你、嘉文和我可组织一个更适合我们的家,真正属于我们自己的。」
她咬着唇,犹豫着终是没有点头。
她对顾家有甚么依恋?她绝对不是那种贪图富贵的人,这种态度实在令人疑惑。
离开冬姨房间,迎面碰到曼宁。
「以后你要多回来看我们。」她忘情的捉住传宗的手。她用「回来」,心目中早当他是自己人。
「我会。」他喜悦的,「有件事——我预备六月结婚,希望你能参加。」
「结婚啊!」她大喜,「何止参加呢?我们——希仁、我和家仪都会帮忙,太好了。明天带准新娘来吃餐饭,我们商量一下。」
「还有——我想冬姨搬回去,很多事要她帮忙,希望你同意。」
「这——我是希望冬姨留下,我觉得自己欠了她一些东西,令她两次受伤。但是——结婚是大事,你想怎么就怎么吧。」
「谢谢,谢谢。」
家仪走过来,从母亲手中抢过传宗。
「把传宗还给我们,同学都来了。」
此刻,他被大群年轻的笑脸包围。其中有他去年认识的,有些新的,全无隔膜的笑闹着。他们是因家仪而接受他,他,是家仪口中亲爱的大哥哥。
他们围着泳池玩乐,天气还算不太热,泳池今年第一次开放,两个菲籍女佣在服侍他们,一个男工人负责烧烤。
传宗偶然抬头,看见在二楼窗口站着的家杰,他对家杰并无芥蒂,自然的举手招呼。家杰很勉强的点头,随即隐去。
「家杰起床了。」家仪在一旁也看到。
「要不要邀他一起玩?」
「他不会感兴趣,从小就是这样。」
「他对江心月特别好只因她带大他?」
「应该说江心月对他特别好,因为当年她有个儿子比哥哥晚几天出生却夭折了,她把对儿子的爱全投射到哥哥身上。」
「那就难怪她紧张家杰。」
「也是奇怪,或者就是我们中国人说的缘分,哥哥能忍受得她的一切,说她可怜。」
「感情——是微妙的。」传宗感慨。他对顾家各人的依恋不也很微妙吗?
卢太太以罕有的速度从屋子里冲出来,这么沉得住气的她脸色也发白。
「传宗少爷,快跟我来,他们要带走大少爷,老爷希望你帮忙。」她急切。
「甚么事?他们是谁?」传宗边走边问。
「CID,来了四个。」
传宗的心往下沉,莫名的不安涌上来。
「为甚么?」
「不知道。」卢太看他一眼,「他们为甚么要带少爷走?」
这也是传宗的问题。警方人员神色慎重,甚么话都不说,要带家杰走是上级命令。家杰的头发、胡须都没有整理,一副憔悴又狼狈的样子。
「你们没理由带我走。」他红着脸叫。
「我们只请你回去问一问话,并请你证实一些事。」
「关我甚么事呢?」他不肯走。
「一定要去,」其中一位CID说,「只是去一趟,你担心甚么?」
「我才不担心,但没有理由——」家杰把视线投向希仁,显然瞻怯。
「我——陪你去一趟。」传宗挺身而出。他只是不想希仁为难。
家杰脸上掠过一抹奇异的神情,低头不语。
警察局里,CID们重复不断的一再追问那件讲了无数次的绑架事件,问得家杰不耐烦了。
「问这么多次做甚么,烦下烦?」他叫。
CID们不理会他。
「如果让你看见绑架你的人,你会不会认得?」有人问。
「可能,不知道。」他说,「上车之后我立刻就下省人事了。」
「你能确定人数?」
「三个,一定是三个。」他肯定。
「好。」有人扔出张照片。「认得他吗?」
家杰看了看,立刻露出疑惑不安状。
「这是甚么意思?」
「看清楚,他是谁?」
「他不是——魏孝全吗?」他怀疑的问。
几个C1D互看一眼,拿出另一张照片。
「这个——我不认识,」家杰摇头,「魏孝全的照片怎么在你们这儿?」
「对不起,今夜请你留在这儿,」其中一个彷佛是上司的人说,「有些事需要证实。」
「必须这么做?」传宗插口。
「放心,我们只为破案,不会难为他。」CID笑。
「家杰,需要我请律师来吗?」传宗认真的。
「你看着办。」家杰有点六神无主,「回去跟爸爸商量,最重要的,我需要立刻保释。」
「我会这么做,我们保持连络。」传宗问:「他能向外打电话吗?」
「他暂时不是嫌疑犯,他可以打电话。」
「尽快保释我。」家杰叫。
他的神情有点失控,不知道为甚么会这么激动。传宗离开时听见他问:
「你们怎么有魏孝全的照片?」
魏孝全是谁?他记下了这名字。
回到顾家,传宗立刻报告了一切,希仁带着他立刻在书房和公司律师商量。律师答应尽快去警察局把家杰保释出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