传宗瞪堂结舌。
「我让会计师覆查公司里所有数簿账目,包括你和家杰的。」希仁轻轻摇头,
「很委屈你,传宗。」
传宗心头发热,眼泪忍不住往上涌。希仁完全明白情理,完全不怪责他,他觉得以前所做的一切并没有错,委屈一点也值得。
「你不想出卖家杰,却又不想骗我。」希仁竟然真正了解一切,「走,是你唯一的路。」
「顾先生!」
「我明白你的心情,完全明白。只是你离开到现在仍是我最大的遗憾。」
传宗相当激动,他不知道该说甚幺,有甚幺比希仁的谅解、了解更好,更重要?
「传宗,你的个性太像我,我遗憾的是:你为甚幺不是我的儿子?」
「我——我——」泪水已冲上眼眶,再也没有任何力量能够控制。
「回来,回来帮我。」希仁提出要求,「你知道,家杰另有发展,下午他已递上辞职信。」
「自己儿子不帮我也没办法,他嫌我太保守,阻挡了他的发展。」希仁唏嘘,
「让他在外面碰碰钉,撞疼撞伤了便会回来。传宗,目前我极需要你。」
安澜街口几个大汉和家杰纠缠的镜头掠过眼前,他无法再令自己沉默下去。
「晚餐时,我碰到家杰,他似被人推进一辆汽车带走。」
希仁紧紧的皱着眉心,想了一会。
「可能是他的猪朋拘友。」他摇摇头,「他做生意的意念、手法跟我不同,却不致于与非法分子拉上关系。」
「也许我看错。」传宗说。他已后悔说出令老人家担心的话。「家杰——是否另有住处?我是说他并不常回来。」
「是。他与一位女明星同居。」希仁淡淡的,「我请人查出来的。」
「有电话吗?可否试试看他在不在家?」
希仁沉默的找出一张纸,交给传宗。
传宗照上面的号码拨通了电话,却没人接听。
长长的铃声单调得令人深感不安。
「怎样?」希仁坐直了身体。
传宗照实回答。
希仁非常沉得住气,他说:
「不要自己吓自己,明天再试。反正他夜游的节目多的是。」
传宗将离开书房,希仁再加强语气说:
「回来帮我,传宗。」
这彷佛是道金牌,是命令,他有不能抗拒的感觉。但——就这样回顾氏?怎样对振东集团的人交待。
半夜睡不稳,却又有相类似的梦境,梦见似是而非的黑影飘然进房,隐入墙里。
连续发着相同的梦,这代表甚幺?
在振东上班,心却挂念顾氏,想着希仁要他回去帮忙的事,心绪一直不宁,直到下午接到希仁的电话。
「请立刻来,发生意外。」
传宗来不及问:是否家杰出事,电话已收线,他只能请假,立刻赶过去。
希仁的办公室里坐着两个陌生人,经希仁介绍,原来是便装警探。
「有勒索电话来,要一亿,他们已有家杰在手。」希仁深锁眉头。
「你和顾家杰曾是同事,又曾同赴外国谈生意,是好拍挡,我们想请你提供一点顾家杰在外面活动的情形,譬如朋友。」
「我并不认识他任何朋友。」传宗答。
「请仔细想一想,回想以往每一个跟他在一起的细节,对救顾家杰很有帮助。」
传宗看希仁一眼。
希仁眼中充满了冀盼之色,父亲始终心疼儿子。
「实在是——私底下我对家杰的一切很陌生,除了工作,他从未介绍过他的朋友给我认识。」
「他曾要你调用顾氏的流动资金?」
「是。几次。他都依时归还。」
「今天顾老先生才发觉,顾家杰辞职前已挪用公款七千多万,并未归还。」
「我已离开顾氏多时。我很愿意帮忙,只是所知有限。」传示说,「他只告诉过我所做的生意比较冒险,有投机成分。」
两位便装警员互相看了一眼。
「请相信传宗的话。」希仁立刻说,「我对传宗的信任比对家杰更甚。」
「你们曾去纽约,结果谈的那单生意并没有成功。」
「是。被人夺了先机。」传宗电光火石的想起在酒店大堂电梯外碰到家杰的事。「生意谈不成并不代表甚幺。」
「我们只想请你讲事实,不需要意见。」其中一位便装警探说,「他那夜不曾返酒店?」
「顾老先生说你昨日曾目睹有人掳走顾家杰?」
传宗把昨日所见再说一遍。
「只是我站得远,不能确定是否顾家杰。」
「甚幺样式的汽车?」
「黑色。好象是平治。」传宗补充,「纯粹因为我好奇又怀疑,多看几眼。」
「肯定是?」
「肯定是。」传宗想一下再回答。
两位警探再问几个问题,便告辞而去。
「居然是真的。」传宗说。
「这孩子——该吃点苦头。」希仁仿佛又爱又恨,「不知天高地厚。」
「电话是怎幺回事?」
「陌生的男人,说他们已捉到家杰,要一亿港币交换。」
「没有原因?理由?」
「没有。还叫我不许报警。」
「怎能肯定家杰在他们手中?」
「他们放了一段家杰的录音。」希仁一边思索一边说,「勒索的那人并下凶神恶煞,颇斯文有礼,他限我们二十四小时回答,十天之内交款。」
「他们怎幺会找上家杰的?」传宗说,「城中更大的目标也不少。」
「我也这幺想,」希仁提高了声音,「那些人必然熟悉家杰的一切——所以警探怀疑他的朋友——啊!有法子。」
他匆匆找出一个电话号码,电话接通了,他立刻说:「我是顾希仁,请立刻来一赵。」然后转头向传宗解释,「替我查家杰私生活的私家侦探,他跟了家杰四十多天,必定清楚他来往的朋友。」
「要不要告诉警方?」
「迟一步,」希仁犹豫一下,「我们自己先弄清楚再说。」
他仿佛有甚幺顾忌。
「这件事最好别告诉顾太。」传宗突然想起,「我担心她受不了。」
希仁嘉许的点点头,传宗很周到。
「我也这幺想,曼宁身体不好。」希仁突然握住他的手,「传宗,还不肯回来帮我?」
传宗依稀看到他眼中泪光在闪,心灵大是震动,唯一的感觉是别让对方失望。
「我回来工作,只要你希望,我立刻回振东辞职。」他十分激动,一种从未有的感情在胸中激荡,他好象听到一个父亲的召唤。
「我需要你,尤其在这个时候。」希仁张开双手欢迎,
传宗迟疑一下,他有个想冲过去拥抱希仁的想法,却被自己抑制了,他感情内敛,羞于表达。
他只用力点点头。
回到振东,他立刻递上辞职信。原本他不好意思开口,公司的人都对他甚好,但希仁的召唤——他觉得必然粉身碎骨才能报知遇之恩。
振东的总经理在下班前见他。
「刚接到希仁的电话又看到你的辞职信,大家几十年老朋友当然放人,不过,传宗,振东的大门随时为你而开,我们都喜欢你。」
于是在大家同意之下,第二天传宗已回到顾氏上班。重回旧地,表面上好象一切都没有改变…心理上,他已觉人事全非。
早上,希仁带同他一起回顾氏,由希仁亲自宣布传宗接替家杰的位置,当总经理。
大家都意外愕然,为甚幺不用自己儿子?这才传开家杰已辞职的沽息。
坐在家杰的办公室,传宗千头百绪不知该从哪里整理。秘书阿欣——就是家杰以前重用的那个,带着一个不该出现在这儿的人进来。
「江心月?她来做甚幺?」
「告诉我,到底发生了什幺事?」江心月脸色不好,—丝笑容也没有。
「什幺事?我并不知道。」
「我今天重回顾氏上班,家杰已向顾老先生辞职,其它的事我不清楚。」
「家杰辞职?他疯了吗?这是他自己的公司,为什幺要辞职。」江心月叫起来。
「是。才多久呢?你已坐上家杰的位置。」她笑起来,「而家杰是个傻儿子,竟向自己的父亲辞职。」
「谁告诉你我在这儿的?」
江心月再看他一眼,一言不发的离开。
传宗找来阿欣,算是他的秘书了。
「下次有人要见我,请先通传,不能随便带人进来。」他说。
「但是江女七一直都不必通传,顾家杰先生随时见她,她是顾家的人。」阿欣说。
「我并非顾家的人。」传宗坚持。
阿欣意外的望着他一会,点头离去。
传宗有点烦,一回来就遇到这样的事,心中很不愉快,他有个预感,他不能顺利工作。
江心月很针对他,认为他抢了家杰的位置。
接着又接到家仪的电话。
「我刚做完功课,快十二点就上床休息。」她愉快动人的声音,「妈妈告诉我你已回公司,太好了。」
「决定得很仓促,但我希望做得到。」
「绝对可以,我们全家欢迎你。」
「你认不认识家杰的朋友?」
「为甚幺?」她杲怔一下,「我从未见过他的朋友,他从不带朋友回家——为甚幺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