放工时的中环一样的人山人海,看见就令人头痛,蕙心要回跑马地,路程不近,然而这个时候,没有的士、巴士,电车站排长龙,要她走回去?
站在马路边犹豫着,她不能真的走回去,那会令她一星期爬不起床,可是站在这儿不当机立断又怎幺行呢?站到天黑吗?
正不知如何是好的当儿,一辆汽车停在她面前,平治四五0跑车,她可没有这幺阔气的朋友。
“沈小姐回家?”伸出头来的是傅斯年。
“哦!你!”慧心呆怔一下,比小说还戏剧化呢。
“我送你!上来。”他巳推开了车门。
他说得很好,不是顺路带一程之类,很有诚意。
蕙心没有考虑的坐上去。
“什幺地方?”斯年很温文有礼。
“跑马地。”她说。
碰到文珠的男朋友,可真是再巧也没有,一天之中碰到他两次,算是有缘吗?
他们没有出声,一直过了湾仔。
好车就是好车,一分价钱一分货,根本不必怀疑,坐在平治四五0跑车里和的士怎可相提并论!
“中环就快陆沉了。那幺挤!”他说。
“陆沉?”她笑,斯年很风趣。
“沈小姐和文珠是同学?”他看她一眼。
“是,同学四年,并不接近!”她说,“我们之间的个性、环境、兴趣都不同!”
“是!文珠永远是长不大的孩子!”他说。
“她有长不大的条件,富有。”她说。
“哦——你这幺想?”他意外地看她一眼。
“不是恶意的,文珠的确孩子气!”她立刻说。
她要小心。这个男人相当敏锐,不能再说话。
于是,她就沉默下来,直到停车在她家大厦外。
“很高兴有机会送你回家!”他礼貌的。
“非常谢谢你解了我的难题!”她推门下车。
“乐干效劳!”他很有风度的笑,说:“你有一个同事叫陈家瑞,你认识吗?我和他是在美国的同学!”
“陈家瑞?”她呆怔住了,那个没有表情的男人。
汽车一溜烟的开走了,她才转身回家。“陈家瑞,傅斯年——两个绝对不同的男人,做梦也无法联想在一起的,竟是同学?
世界毕竟是太小了!
一连吃了一星期的西餐,慧心再也不能虐待自己的胃口,她想,无论如何改吃中餐了。
中国人还是习惯吃中国菜的,那种淡而无味的西餐怎能长期忍受呢?
但是她也受不了那种饭盒,里面一点饭,加几块叉烧或烧鸭,一点卤味,两根菜,这样的饭盒怎能有营养呢?难怪香港人都瘦!
蕙心的公司楼下有家餐厅,是相当出名的那种,可是地方小小,人却多多,等位子吃饭的滋味也难受,今天试着打个电话去,奇迹的居然接受订位,她高兴得发昏,一点整。匆匆忙忙就赶去了。
虽然只是一张小小的桌子,她巳满意极了。
点了一荤一素菜,她就低头开始吃饭。
如果每天都能这样,她情愿多花一点钱,把一半的薪水都用在这顿午饭的上面。
她吃得很快,就像她的工作效率一样,半个钟头,她已付钱离开。
她很有公德心,吃完了就走,何必占住人家一张桌子,大把人在等着,不是吗?
走出餐厅,时间还早,她不必那幺急忙赶回公司,或者去逛逛街吧!
公司的工作已完全走上轨道,她知道自己会做得好,她绝不担心这个,只是——昨天开会,总经理居然叫她去作会议记录,是为什幺?
通常会议记录该是秘书做的,总经理指明要她做,是好?或是不好?她还弄不清楚!
当然,她是不高兴做秘书的工作!
她到太子行看鞋,“佐丹”皮鞋贵是贵,“样子可真漂亮,线条一流,她看上的一双,简直漂亮得像艺术品,叫人想拥有却舍不得穿!
正在考虑该不该买,是不是太浪费,突然发觉玻璃橱窗的倒影中多一张笑脸。
“咦——你?”她转头,看见了傅斯年。
“刚在‘美心’喝茶厂‘他指指楼上。
“没有和文珠一起?”她问。
“她去了日本。”傅斯年是出色,是不凡,他那份淡定自信,很少男孩子像他。
“哦——”蕙心摇摇头。“她还是三天两天到处走厂‘”反正太闲!“斯年站着没有离开的意思。”上星期六我们一起出海捉鱼,她突然就失去兴趣,半途就回来,她的情绪从来不稳定!“
富家女多半如此,是吧!
“你的公司——在附近?”她问。和斯年并不很熟,搭过他一次顺风车而已。
“圣佐治行十楼,有空你来吧!”他洒脱的笑。
“好!”她也爽快。
“现在吗?”他望住她。
“现在?”她看看表,还有二十分钟,“不过只能坐十分钟,我不想迟到!”
“陈家瑞很凶?”他笑着伴她一起走。
“我是成年人,我对自己负责!”她说。
走上圣佐治行十楼的公司,斯年打开了门,让她进去,公司地方并不太大,只有两千听左右,有十来张办公桌,另外就是斯年私人办公室,装修得非常讲究。
“坐!”他指指真皮沙发。“我的事太多,秘书堆得我满桌文件,所以乱!”
蕙心看一看,其实并不乱,是他太讲究吧!
“怎幺一个职员也没有?”她问。
“我让所有的人都一点钟出去午餐,两点钟一起回来工作,我不喜欢办公室里七零八落的!”他说。
“你是一个不好应付的波土!”她半开玩笑。
“错了,我很好应付,或者可以说我根本不需要应付,只要能达到我的要求,我从不多话!”他说。
“我的波士也很少出声!”她笑。
陈家瑞和斯年完全不同型,上帝造人真是奇妙!
“家瑞是好人,他不会为难你的厂‘他眨眨眼。”昨 天我跟他吃午餐,我们谈到你!“
“哦——谈我什幺?”她被引起兴趣。
“你是个很强的女孩子!”他用手握拳,比一比。“你会很有前途!”
“你说的?或他说的?”她问。
“家瑞说的!”他笑了。“不过他又说你太固执,不论对或错绝对主观,会吃亏!”
“哦?”她皱眉。
家瑞做了她一星期波士,倒真了解她。
“我们也只是随便讲讲,希望你不介意!”他说。
“我并不习惯被人批评。这是第一次!”她摇头。
“赔罪,好不好?”他摊开双手。
“有这幺严重?”她站起来。“我得走了。否则一定来不及赶回去厂‘”不是生气?“他凝望她。
“我是那种人吗?”她傲然一笑:“这种小事——算了,再见!谢谢你的招待厂‘她往门口走,他突然叫住她。
“晚上一起晚餐,如何?”他说。
那幺突然,突然得令她吃惊,感到意外,一起晚餐?什幺意思,当她是什幺人?
“抱歉,我没有空!”她看他一眼,脸色沉下去。
他也不出声,一直送她到电梯边。
“替我问候文珠!”她不含糊的。
“一言为定!”他毫无芥蒂的笑。
下了电梯,走出圣佐治行,大步往公司赶。
本想逛一逛街,结果遇到傅斯年,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,真是浪费时间!早知如此,她早回公司了!
傅斯年本是不错的男孩子,有气质、有气派,看来也颇有料,他主持一家公司呢!只是——还是这幺无聊,约她吃晚餐?
她摇摇头,冷冷地笑起来。
他可以约到十个其它女孩子,也许轻而易举,但不是她,若非杨文珠,她懒得理他!
有钱又有条件的男孩子对任何事都这幺理所当然的,她偏不让他们称心如意!
回到办公室,她瞄一眼玻璃房,陈家瑞已经一本正经的在工作了,这个男人居然背地里批评她,真是没什幺风度。
她冷冷的,没有表情的工作到五点,拿起皮包就走,不必跟无聊男人多隅嚏,再见也免了,他看不顺眼她,干脆就炒就鱼好了!
中环的马路上又是人头涌涌,人车争路。唉!交通还真是她今天主要的麻烦,她得赶快学车,有了执照之后弄部小车子,也不必在这儿受闲气了!
等了十五分钟,她是毫无希望的,大概要六点之后人潮散了她才能搭到车吧?
像上次一般又在犹豫间,傅斯年的车又停在她面前,这家伙,竟算准了时间,真是可恶!
“上来吧!”他替她开了一边车门。
她冷冷地瞪他一眼。
“对不起,我有事!”她说。
‘有事?“他胸有成竹的笑。”你已经等了十五分钟,再等下去也没有的士!“
“那是我的事,不劳你费心!”她说。
“你不是因为文珠吧?”他说。可是笑她小家子气?
“我不介意你是谁的男朋友,我在等人!”她的脸已发红。
“我陪你等!”他的车子就停在路边,后面一大排汽车在那儿按喇叭,他竟置之不理。
“你——别无赖!快走!”她又气又急,这算什幺?“警察就要来抄牌了!”
“抄牌又怎样?”他对后面的汽车长龙恍如未见。“我说陪你等,港督来了,我也陪你等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