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他根本没去报到,」她苦笑一下。「美国那幺大,就算移民局也未必查得到,何况是我?我以为他,他是遭遇到了意外!」
「你是说,他死了?」他心中重重一震。他有个感觉,那个「他」和自己彷佛有关连。
「上天不会对一个孤儿这幺残忍吧!」她不置可否。
「后,来呢?」他愈来愈不安了。
「我还清了舞厅的债,又等了一年,然后遇到之安,答应了他的婚事,」她无奈的。
「在舞厅中要保持清白,我已费尽了全身的力量,我无法再挣扎下去,我急于结束那种地狱般的生活。除了他,之安是我最好的对象,之安能给我安全感!」
屋中沉默了好一阵子,他长长地吐一口气。
「很传奇的一个故事。」他感叹地。
「不是故事,是真事!」她摇摇头。
「盛之安知道这件事?」他问。十分关心的。
「完全知道,我认为坦白比隐瞒好!」她说。不停地偷看他的神色。
「是的,是的!」他自语着。
又沉默了一阵子,他忽然提出一个难回答的问题。
「有一件事,如果他,突然回来了.而且又有十分明确的失踪理由,你会怎幺做?」
「我不知道.」她低喟着。「我真的不知道。」
「贝妮,我还想问.他,叫什幺名字!」他追问。
她一震,手中的果汁险些掉在地上。
「那,并不重要,」她摇摇头。她不能说,说出来的后果无法想象。看样子,即使她不是贝妮,他亦已经爱上了她,她怎能说呢?「我不想再提起!」
他咬着唇,他无法勉强她,他是局外人,不是吗?怎幺他竟有彷佛是主角的感觉?真没道理!
「很抱歉,我不会再使你难堪!」他终于说。
看看表,四点多钟了,她已出来整整五个小时,这是结婚后第一次。
「我得回去了,之安总是五点钟回家!」她站起来。
「我送你!」他不强留她。
乘电梯到楼下,叫的士到尖沙咀码头过海,一路上两人都沉默着,彷佛有无限心事。但是,他们互相都知道,他们想着的是同一件事!
过了海,步行到她泊车的地方。
「贝妮.我们什幺时候再见面?」他凝视着她。
「你,打电话给我吧!」她匆匆钻进汽车。
「明天!好吗?」他抓着车门不放。
「明天我要去王医生那儿!」她本能地抗拒着,她是个十分善良的女孩,她认为忠于之安。
「我去医生那儿接你!」他说。「几点钟?」
「不,你别去,」她下意识地拒绝。
「我会去,一定会去,」他认真地说:「贝妮,上天安排我们相识,你相信是有特别意义吗?」
「别说这些,我,走了!」她变了脸色。
「贝妮,我有个感觉,我是,代替「他」回来,我们能重新开始吗?」他在窗外说。
她忍不住全身颤抖起来,怎能,这样?她推开他的手,汽车像箭一般地射出去。
可能重新再来一次?
第三章
贝妮又躺在王子奇医生的私人医疗室里。
子奇依然耐心地、亲切地为她开解那个结,他真心想帮助贝妮,只有他那敏锐的眼光看得出,这善良女孩眼中的愁烦更浓了。
「贝妮,你又有什幺新的心事?」他问。
「没有,王医生!」她连忙否认。
「把烦恼放在心中对你没有好处,只有使你的结更紧、更死,你要帮助自己。」子奇认真地道。
「我明白!」贝妮望着乳白色的天花板,立品的影子在上面晃动。
「明白就好了。」子奇点点头。「心理治疗最重要的是医生和病人的合作!」
贝妮不再出声,她心中矛盾得很厉害,子奇是可信任的,她能把立品就是那个未婚夫的事说出来?
她不敢。她怕把事情弄糟!
「还做噩梦吗?」子奇问。
「这两天没有!」贝妮说:「吃了你给的药,睡得很安稳!」
「仍然是天天躲在家里?」他笑着问。
「昨天出去逛了一回街!」她说。
「多出去走走,对你有益!」他说:「试着多交一些朋友,男的、女的。对自己要有自信心!」
「交朋友,不大好吧?」她迟疑地。
「贝妮,想不到你也那幺旧脑筋,」子奇笑了。「我去告诉之安,让他放你出来!」
「不关之安的事!」她脸红了。「之安也叫我出去走走,交些朋友,只是我自己不喜欢!」
「你是自卑,贝妮!」子奇一针见血地。「做舞女又不是什幺不见得人的事,你该忘了以往的一切。说句真话,很少见到比你更贤慧的太太!」
「我若不做得比别人好些,怕有许多闲话了!」她轻微地叹息。
「问心无愧,闲话终归是闲话!」子奇说。
「王医生,」贝妮真想把立品的事说出来,话到嘴边又忍住了。
「有什幺话尽管说,」子奇慈祥地拍拍她。「我把你当成自己的女儿一般看待!」
「我,我,」贝妮鼻子发酸,眼泪上涌,第一次有人把她当作女儿般看待。
「放心,我会帮助你的,无论什幺事,」子奇再说:「我们要互相有信心,是吗?」
贝妮点点头,忍住了上涌的泪水,她不能哭,她要坚强一点,有些事是要靠自己来解决的。
「回去吧!」子奇扶起她。「下次再来时.我希望看见你愉快的笑脸!」
贝妮勉强笑一笑,辞别了子奇,快步下楼。
她没告诉立品来此地的时间,她不想再见到他,她是矛盾的;另一方面,她渴望再见他。她知道要趁这件事情还没有弄到完全不可收拾之时,便该理智地作出决定。
她要顾及之安的感情、之安的名誉、之安的地位。这件事情如果闹大了,她和之安都难做人。
之安是那幺仁厚的君子,她不能伤害他!
她奔到楼下,汽车泊在不远的地方,她只要上了车.立品就等不到她了。
推开太子行的玻璃门,她的呼吸几乎停止,立品正耐心地、默默地在那儿等待,看他的模样,他已等了好久。
「哎,你!」她用手抹一抹汗,力持自然。
「王医生说你有进步吗?」他愉快地问。
「进步不了!」地无奈地摇头。「心事太多!」
「因为我吗?」他伴着她往前走。
「不因为你!」她不看他。「立品,我们不该再见面!」
「请你别说这种话,我会伤心的!」他指指心,很认真。
「别忘了我的身分!」她提醒他。
「我不明白,为什幺每一个中国女孩都屈服于既成的事实,把感情看得次要,」他不平地。「一种并不快乐的婚姻,为什幺不把它结束!」
「谁说我不快乐?」她已走到汽车旁边。「我,很满意目前的情况!」
「若你快乐的话,便不会精神抑郁,不须要看医生!」他替她打开车门,他从另一边上车。「你满意的只是盛之安给你的安全感,不是爱情!」
「你不觉得在自说自话吗?」她涨红了脸。
「你知道我不是自说自话,你和我一样明白,」他叹一口气。「贝妮,虽然我们才认识四天,我的感觉是,我们已认识二十年了!」
她几乎忍不住冲口而出:「我们是认识二十年了!」可是,说了又如何?仍然是矛盾,仍然是没有结果。
「无论如何,你知道我们,没有前途的!」她低喃着。
「你给了我信心和勇气,」他高兴起来。「贝妮,我们在一起会有爱情,也有安全感。」
「如果你不想我立刻回家,你就别说这些话!」她说。
「好,我不说,」他沉思一下,稚气的。「我心里能说!」
她摇摇头,推开车门径自下车。他呆怔一下,以为她真负气而去!却看见她走进路边一家商店借电话用。
等了一分钟,她才走回来,鼻尖上添了些细细的汗珠,她紧张吗?
「是打给盛之安吗?」他问。替她开了车厢里的冷气。
「总该有个交待!」她淡淡的。
「他怎幺说?不高兴吗?」他追问。
「别把他看成那种人,他从来不管束我,」她替之安辩护。「他是最好的丈夫!」
「可是你不爱他,」他心中十分妒忌。
「又说这种话!」她白他一眼。她真美,就这幺轻颦淡笑也令人神魂颠倒。
「我忍不住,贝妮!」他打自己一下。
他们相视一阵,一起笑起来,气氛一下子变得很轻松。
「去什幺地方?」她问。
「再去小餐厅?或去我家?」他提议:「我有道拿手好菜,一定会令你百吃不厌,「洋葱猪排?」她脱口而出。
他的笑容凝固在脸上,变成惊愕。她似乎能末卜先知,她猜得到他念微电子,她又猜得到他的拿手好菜是洋葱猪排,莫非,莫非,他的怀疑又涌上来。
「或是局咖哩鸡、咕噜肉?」她接下去说。她好聪明,掩饰得那幺好。
「哎,我还以为你是赛神仙呢?」他摔摔头,恢复自然。她只是碰巧吧!「怎幺样?到我家吗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