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她怎么会离开他?她怎么会离开他?」她不停的问自己这句话。
「素施,我送你回家,今夜你不宜再工作。」他扶起她,全心全意的关怀与保护。她前所末有的顺从。他带她从侧门出去。
一路上地出奇的沉默,原来总是落寞、烟雾迷漫的黑眸变得特别清澈,她在想事情,想得特别投入忘我,到了家门外也茫然不知。
「素施。」他轻轻提醒。
「啊──」她呆征一下,「凯文,你可否上楼陪我一会,我怕一个人。」
「义不容辞。」他大方的。
「我们可否──现在就开始找他?」她说。
※ ※ ※
霭文和康正从日本度假回来,他们在禁区门边分手,各人坐上自己司机的车,分道扬镳的回家。
霭文显得春风满脸,笑意盎然。她看来仍然那样高贵美丽,一条最新的意大利雪纺长裤在她高挑的身上潇洒自如,连大厦管理员都下意识地目不转睛的盯看她,露出仰慕之色。
她是有这本事,即使不言不笑,没有任何动作也能吸引天下男人。
回家立刻洗头冲凉,心理上,她要洗去风尘仆仆的感觉。
她穿看雪白睡袍,吹乾了头发,用橡皮圈圈住,就到露台上喝下午茶,独自一个人。她能享受这份孤独的安宁。
和康正在日本的三天是愉快的。他是个最体贴的情人,带她去情调最好的夜总会、餐厅,甚至各人穿了牛仔裤在街边喝一杯咖啡。她极享受那种感觉和气氛。
和康正在一起是快乐的。喝一口薄荷茶,她嘴角露出微笑。
康正是她所认识的男人中最合她心意的一个。他有高尚的职业、富有、健康、独身,最重要的是他有才气,有艺术气质,琴棋书昼样样皆能,皆精。对她又呵护体贴得无微不至。她知道他爱她,只是,他不会甘于永远只面对一个女人,她极了解他。所以几次他提起「不如让我们在一起」时,她都不敢有反应。而且她也看得出,他说「不如让我们在一起」时并非百分之一百诚意,有看至少三分之一的犹豫和半开玩笑。她完全没有把握。
她不能忍受他们在一起后他还有女人。
她是张霭文,她丢不起这个脸。
泰把电话留话簿拿给她看,都是些不重要的电话,皮尔没有打过来。皮尔这男人真「识做」,他不在时永不搔扰她,让她有正常的社交生活。只有他要见她时,电话就会及时而至,让她有准备。他是这样对待他全世界的情妇吧?
她又打一个电话回公司。公司的运作正常,生意正常,这不用她挂心。
她自觉幸运,用的人都很能帮她。
正为自己加第二杯薄荷茶时,泰带看素施匆匆进来。
「你这永不见阳光的女人,今日居然光天化日的出来了。」她笑。
「他似在香港。」才几天工夫,她瘦了一圈,脸上竟然未施脂粉,有点失魂落
「慢慢来。谁?范伦?」
「凯文在LA碰到菱子,她说的。」
「她和范伦分开了?」霭文了解一切。
「大概是。菱子现在是个马来亚富豪的小妾。」素施摇摇头,「小妾。」
「怎么说这两个字?」
「吴凯文这么说的。」素施也笑了,「菱子是个专迷惑男人的妖姬,她哪像小妾。」
「妖姬有七十二种变身,吴凯文看到的她自然是其中一种,像小妾也说不定。」
「但是我们仍然找不到他。」素施颓丧。
「香港小,但六百万人中要藏一个人,那也并不困难。你别急。」
「我怎能不急,他现在怎样?菱子的离开对他会是种打击吗?他受得了吗?」
「你这蠢女人。」霭文摇头,「先爱自己,否则没人爱你。他受打击是自作自受,明知菱子的为人。他该受这一劫。」
「霭文,他──他──」
「他那么大一个男人,难道会寻死?」这方面,霭文潇洒得多。
「不不不,我怕他堕落。」
霭文忍不住轻叹。
「素施素施,你的心和你的外表是多么不同!你那风情万种的样子,谁会相信你会对一个男人耿耿于怀,至死不愉!」
「我就是生坏了样子,和菱子相反,」她坐下来,「谁都迷恋于菱子外表的冰清玉洁。」
「她是吗?我看她的媚、她的淫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。」
「不要对她用这些字眼,」素施说,「范伦是真爱她,我们要公平。」
「所谓对她公平就是失去他。」
「现在我有机会,不是吗?」
「不知道。」霭文十分冷静,她慢条斯理的说,「没有菱子并不一定代表就是你。」
素施呆住了,又是副失魂落魄状。
「素施,」霭文忍不住说,「若再见范伦,你能否改变一下你的态度?否则他一眼看透你爱极了他,他会掉以轻心,不以为意的。」
「但是──我是爱极了他。」
「对其他男人你应付自如,为甚么一到范伦面前就变白痴?」
「我不会假装作状,心里面的一切全在脸上。」
「你一定要改,否则见到他也没用,一个男人不喜欢一个太容易得到的女人,你让他费尽心思,吃尽苦头他才有兴趣。」
「是──这样吗?」
「喝杯茶,安定下来,」霭文笑,「好好化个妆,换件衣服,你不能这样见人。」
「有他的消息我已六神无主,你又不在。」素施透一口长气,「我就这样过了两天。」
「傻。」霭文轻轻吐出一个字,「这也是你最可爱之处。」
「你说可爱没用,要他说。」素施固执。
「那你一定要改变态度。」
「但是,怎么找到他呢?吴凯文行吗?」
「别小看凯文,他认识人多,三教九流都有,可能他办得到。」
「不知道----他现在是甚么样子?」她喃喃。
「他丑了,憔悴了,落魄了,你看见可能不认识他。」
「不会,只要是他,只要是他,我的感情永远不变。」她叫。
霭文暗暗叹一口气,不再说甚么。
执着于爱情的女人,注定吃苦受难。
凯文每天都打一个电话给素施,总是没有甚么进展,在香港要找一个人还真不容易。
「他在航空公司是停薪留职,同事们都不知道他的消息。」
「但是他在香港是不是?」素施急问。
「菱子这么说就一定是真的。」
一星期之后,凯文忍无可忍的打电话找到菱子,很幸运,曾万长不在。
「请你帮个大忙,你一定知道他的地址。」他开门见山的说。
菱子沉默一阵,低声说了个清水湾的地址。
「不知道他还在不在那儿,一年了。」她说。
凯文大喜,立刻按地址找上门。
那儿都是些三四层楼的独门独院房子,就像新界所建的许多乡村别墅一样。
「没有这个人。」新屋主是个魁伟的外国人,他摇看头。
「他是飞机师,你们同行吗?」凯文问。
「不。我在香港当龙虎武师。」外国人说。
凯文非常失望,不敢把这消息告诉素施,怕她再一次失望。
搬了房子,他会不会已搬离香港?飞机师,反正是四海为家的人。
凯文有点恨自己,不该把希望带给素施,要她再承受一次失望。他该找到范伦时再通知她,他做事仍嫌冲动。
素施不知是否听了霭文的话,表面上,她看来已恢复常态,又风情万种的周旋于酒吧里的众生中,烟视媚行。
毕竟,没有了谁人还是要生活下去的。
周末的黄昏,酒吧比平日更旺场,凯文是最先到达的客人。
像他这种单身寡人,若不约会女朋友,周末总是寂寞的。酒吧是好去处。
素施站在酒吧一角,浑身发看艳光,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。
她是酒吧的活招牌。
凯文遇到熟朋友,和她打个招呼就和朋友聊天去。
几个男人谈股票,谈金融,谈女人,兴高采烈不亦乐乎。
门边走进几个高大的男人,凯文无意识的看一眼,视线又回至朋友身边。
几十秒钟后,只见素施神不守舍,跌跌撞撞奔过来,神色激动,声音发颤。
「──他来了。」
「谁?」
灵光一闪──,那高大的男人。
「范伦?」
循看视线望过去,一眼就认出范伦。他高大、英伟、健康,一副英明神武的样子,脸上有点风霜,却不损他漂亮的轮廓,一丝混血儿的味道,看真了却十足十中国人。有点不,神情却是沉默。
看来吸引力十足却有看矛盾的男人。
凯文迅速一手拖看素施回到墙后的休息室,他不能让任何人看到素施的模样。
她简直像个小女孩,六神无主。
「如果他没认出你是你的幸运。」他说。
「我有甚么不妥?」
「你已不再是素施。」他让她照镜子。
「我没有心理准备他会突然出现。」
凯文带看探索的眼光望她。
「我有点明白为甚么范伦只看上菱子。」
「你说甚么?」
「范伦根本没有看见真正的素施,」他笑,「他看见一个痴心一片,一往情深,根本一无保留的傻女孩。他不会有兴趣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