满庭芳小说 > 风里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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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「偷运回来的。」他笑。

  「谢谢。」素施还是淡淡的笑。

  她不敢也没有把握在他面前表现真感情,她是个不能输、输不起的女人。

  上一次的伤痕还没有完全复原。

  上次的伤痕──她有点犹豫,会不会是自己的错觉?与范伦无关?

  可是那种视线的交结,眼光的交流是互相的,她有感觉他必定也有,只因为菱子的突然闯入,是,只因为菱子。

  刚刚开始生长的花蕾,无声无息的就乾枯,死亡.来不及展开它灿烂美丽的一生,实在是太大的遗憾。

  那朵兰花活了一星期,天天对看它,感觉也许就不强烈,当工人把它扔掉的时候,素施也不觉可惜。

  不像范伦以前在酒吧用的酒杯,她现在还好好的保存看,十分珍惜。

  像他们现在这样的交往,会有甚么结果呢?她猜不出,霭文也猜不出,甚至有次问霭然,她也说弄不清。

  「这样算不算爱情?」霭文问。

  「谁知道。」素施自嘲。

  「甚么又是爱情?」霭然彷佛在自问。

  「也许霭文能回答这问题。」素施笑。

  霭文认真的思索了一会儿,然后摇摇头。

  「好像很复杂,我答不出。但我相信爱情其实是很简单的事,只要无条件的全情投入,只要全无顾忌的去爱,那就是了。」

  三个女人都为这话沉默了好一阵子。

  「女人最重要的是自尊,怎能毫无顾忌?」素施先说。

  「你已过时,素施。」霭然笑,「现代爱情定想爱就爱。不爱就掉头走。」

  「我做不到。」霭文、素施齐声说。

  「爱一个人我会爱一辈子,不会掉头就走,那不是爱情。」

  「有一首歌还说现代爱情可买也可偷,虽荒谬但真实。」

  「可叹可悲的现代爱情。」

  「那不配称爱情,那只是情欲。」

  「羁然,你那个洗怀之呢?」

  「洗怀之怎会是我的?」羁然愕然反问。

  是个晴朗的周末下午,已有些秋天的味道,有风,云淡,蜻蜒也在窗外飞过。

  洗怀之又带看书本在霭然的家里阅读,这彷佛已成了他永恒的习惯。室内很静,静得只闻见翻书声。

  怀之忽然有点坐立不安似的移动身子几下,然后去打开音乐。他放的是一张西班牙歌王胡立欧的情歌,那充满性感的歌声,一下子弥漫全屋的每个角落。

  霭然意外的抬起头。这不是她家的cD,她从没听过这种歌声,这种温柔得令人心里柔软沉醉的歌声。

  专注的听了一阵,她问:

  「谁唱的?专唱这么好听的老歌。」

  「老歌比较美丽,情怀美丽。」

  霭然更加惊奇,这不是怀之讲的话。她凝望他一阵。

  「你看来很不同。」

  「我──是吗?」他又移动身子一下。

  「甚么事?」

  她是绝对的了解他。

  他想一想,眼中光芒逐渐凝聚,变成一抹好深好深的蓝,蓝得令人深深的感动,感动于那深蓝中那种彷佛极深的感情。

  「是时候了,是不是?」他搓搓双手。

  「时候?」

  「你不觉得吗?」他又搓手,十分奇怪的动作。「现在刚好,现在去做,明年就能有结果,我请教过人,不算高龄。」

  「怀之,我完全不懂。」她放柔了声音。

  她喜欢他眼中那抹深深的蓝,这令他今天看来特别动人。怀之有极好的风度气质,那深蓝该是气质中的精华。

  「我是说──」他站起来又来回走几步。从裤袋里摸出一枚普通的白金指环,甚至没有盒子。「这送给你。」

  他迅速的塞在她手心,转身就走进浴室,并把门关上。这刹那霭然懂了,再白痴的人也会懂。他在求婚,是不是?甚么是时候了,甚么今年去做,明年就有结果,甚么不算高龄。他在求婚,望看手中指环,是最简单纯朴的那种,白金的,没有任何花纹图案,不知道为甚么,霭然竟看到了千言万语。从没想过结婚。连念头都没有的霭然立刻了解,立刻感动,立刻决定。

  「怀之。我想──你说得对,是时候了。」隔看浴室门,她平静的说。

  浴室门立刻开启,怀之有点激动的站在门边,甚么都不说,只定定的凝视她。

  「你说得对。」她重复,「现在开始去做,明年会有结果,最迟后年。否则,再过几年,我真的会变高龄产妇。」

  「你──答应?」

  「是。」

  「你不意外?」

  「有一点点,你从来没提过。」

  「十几年了,我一直以为你知道。」

  「我想我应该知道,但太钝,太后知后觉。」她笑起来。有种特殊的美丽,甚至美过出名的城中美女霭文,她的姐姐。「现在也不迟。」

  「那我──」他伸伸手,想捉住她的双手,又迟疑不敢。「星期一就去办。」

  「好。」她把指环戴在手指上,突然间觉得无比的快乐、幸福和满足。

  「你有意见吗?」

  「你知道我喜欢甚么。」

  「我们到瑞士一间小教堂结婚,在欧洲度蜜月,回来再通知亲友。」

  「好。」她笑,完全合她心意。「星期一我去申请假期。」

  「我们不必通知任何人。」

  「自然不必,是我们俩的事。」她看看手指上的指环,「为甚么它看来不是新的?」

  「我──已为你预备了十年,」他有点不好意思,「十年里几番想开口,总觉不是时候。这指环一直放在我裤袋里,我的手常常触摸看它。十年了,自然看来不再新。」

  她轻轻抚摸看,好感动好温系好满足。这一刻,她完全了解爱情。那是种不用言语,不必表示,全意相通,互相有信心、有默契的相依相伴。不必有应允,不必有保证,没有仪式,没有条文限制,它自然而然存在两人当中,长年累月都不会变质。

  这就是爱情,属于他们俩的。

  「我很快乐,非常快乐。」他说。

  「我也是。」

  「十年前我已认定你,从来没再正眼看过任何女人。」

  「不必那么傻。」

  「难得的是这十年来你不嫌弃我。」他真心的,「我这么闷,每星期到你家中,你总是微笑看替我开门,你从不拒绝我。」

  「你是我身边唯一的男人。」她仰起头来。

  「你和我一切相似,又合得来,没有理由拒绝的唯一的好朋友。刚才──我鼓了好大勇气。」

  「我不是很凶恶的人。」

  「当然你不是。可是,我没有想好万一你不要那指环时该怎样。我想不出该说甚么。」

  「这指环很合我心意。」她又把玩看,细细珍视,「而且刚刚好。」

  「我想像的。」他颇自得,「你应该戴四号半的指环,你的手指纤长细致。」

  「是不是该赞你很有想像力?」

  他笑,笑得满足而放心。

  「其实,这十年中我曾担心过,担心会有另外的指环出现你手上。」

  「你应知道我身边并没有人。」

  「我疑神疑鬼,疑心病重。」

  「除了结婚,你还有甚么计划」」

  「两个,至少两个,好吗?」他热切的。

  「两个甚么?」

  「孩于。」他开心得额头冒汗,「好吗?」

  她思索一阵。

  「我真的从未想过我会结婚,还要生孩子。」她摇头,「我以为将来只会跟霭文的孩子玩玩,从没想过是自己的。」

  霭文在办公室接到霭然的电话。

  「我在机场,启程去瑞士。」霭然说。

  「又公干?一个月?」

  「结婚,蜜月,一个月才回来。」

  「甚么!」霭文以为听错了,「你说甚么?和谁?啊──怀之。为甚么不早告诉我?」

  「很难找到你,你总不在。」霭然十分平静愉快,「回来之后,怀之跟我请你吃饭。」

  「这么突然──」

  「不是突然,十年了。」

  「祝福你,霭然。」霭文震惊意外之余,不知道该说甚么,「真心祝福。」

  「谢谢。」霭然收线。

  霭文心中在这一利那间涌上好多莫名其妙的紊乱思绪。

  彷佛从来没有拍拖没恋爱的霭然,居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方式结婚,事前一点风声也没有。而她──霭然平静愉快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。

  结婚──会是怎样的情形?

  霭文从来没想过这两个字。结婚?两个人从此生活在一起,过看幸福快乐的日子,这只是童话小说中的情形。现代人结婚有看干万个条件,千丝万缕的关系,还

  有千百样需要考虑的因素,她想都不敢去想。

  霭然竟这么一声不响的去做了。

  她感到极大的震撼。

  想起皮尔,想起康正,想起围绕在她身边的许许多多男人,哪一个会是她的真正对象?哪一个能令她像霭然一般毅然下嫁?

  哪一个?她不知道。

  康正是距离她心目中理想最近的男人,但康正──她还不能「毅然」为他做任何事。

  她有太多思虑。

  为了这件事,她不快乐,她感觉闷。走出办公室,在置地的精品店逛了一圈,又为自己买了一大堆可以说无谓的东西,花了一大笔钱。

  心里舒服些。她需要这样的平衡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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