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敏敏!”云朋脸色发白说:“你为什么要这么说?”
“他要相信这些,我们就成全他。”敏敏看也不看信威,幽魂般地说。
“你总算说出来了。”信威声音中有着说不出的讥讽与沧凉,“但你已不再完美,他还会要你吗?”
“我很会伪装,不是吗?”敏敏走到门口,对他们说:“请吧!我无法再奉陪了。除了公务,我不想再和俞家相关的人有任何瓜葛。”
“敏敏!?”云朋叫她,有着恳求。
信威只是瞪着她,头发一片凌乱,使他的面孔上有历劫的错觉,仿佛他亦受到伤害。全是骗人,骗人!
他们一前一后把租来的车子开走后,敏敏整个人崩溃,她跪在地上忍不住痛哭失声,屋内回荡着她的悲切,一墙晃过一墙,直到她充满着疲累,欲哭无泪为止
。
信威从头到尾都不曾真心过,他只是一幕剧、一幕剧编导着,她只是他手中一个傀儡,被牵引玩弄着。他在圣诞节对她的告白,是一段精心策划的演出,而她竟信以为真,还发自内心地感动,进而对自己的感情一寸寸交出,他真是彻底看不起她,将她踩到脚底。
每一次嬉笑,每一个关怀,每一句殷殷问候,每一回令人心悸的眼神交会,曾有的思念、喜悦、痴嗔、相守,都是假,都是笑话而已。何需哭呵!悲至绝处,应该仰天大笑三声才对,人生原本是荒谬的,不是吗?
她不知道外面也有一场荒谬的追逐。云朋先驰离,绕完山路,在山脚下一条大路旁等信威,想质问他对敏敏莫名其妙又残忍无比的伤害。没料到信威无视于他的喇叭声,呼啸而过。云朋只有放开煞车,猛踩油门,像警察捉拿逃犯般,紧追不舍。在市区内还好,一上了高速公路,两人都疯狂地飙起车,信威就是不愿停下来与他交谈。后来实在是太危险了,云朋才放弃,招来警察事小,万一发生了什么意外,那可后悔都来不及。他放慢速度,信威并没有,一溜烟就消失在车潮中,希望这拼命三郎式的开车方式,没要他的命。虽然信威实在真该死!竟去惹到敏敏。无论敏敏怎么拒绝他,云朋一定要保护她,别再受信威的骚扰与伤害。
敏敏开心地从永安基金会的办公室走出来,她被录取了。会长江女士看起来非常和蔼可亲,两人谈了半个小时,她就当场录用敏敏。
永安的服务范围在于社会弱势的一环,以前偏向会造成不安与混乱的成年人,近日由于被虐及贩卖儿童的增加,已开始成立儿童服务部门。
这是炎热的八月,敏敏回台湾已两个月了,她是到第二个月才开始找工作,或许是她起步晚些,机会都被别人占了,少数几个面谈后也没下闻,没想到这江会长做事如此爽快,马上拍板定案,值得庆祝一番。
敏敏走出这十五层的白色建筑。由舒适的冷气房步入热浪中,路上行人真不少,个个行色匆匆。由于心情松懈,她开始浏览四处的景色。这新成立的商业区,大楼都新颖高雅,马路宽敞干净,几排椰子树嫩怯怯地迎风招展,一切看来极有规划,连走过的男男女女,穿着打扮都比较摩登讲气派。
她走向那栋最漂亮的三十层楼大厦,全玻璃面,映着蓝天白云,立体凸显的外表,就如群楼中的贵族。大厦旁有个餐厅叫“雅礼”,也许可以叫杯果汁喝喝。
到了雅礼附近,不经意一看,那楼赫赫镶着四个大金字“俞庆大楼”。敏敏心一惊,怎么那么巧,她竟走到信威和云朋上班的地点;而且更糟的是,永安的办公室就在斜对面,台北这么大,为何就这么冤家路窄?
回台北几天以后,云朋曾来电话,语气是抱歉的、担心的,他说:
“敏敏,你还好吧?!都是我害你的,信威原是为了保护我,没想到他却不相信我,那么不分青红皂白。他以为你是他所认识的一般无聊女子,居然占你便宜,我一定要替你讨回公道。”
“张大哥,一切都过去了。”敏敏淡淡地说:“不管他如何看我或对待我,我都不想再提起。我现在很平静,只想和盈芳好好过日子。”
“我知道信威狠起来是极攻心计的。”云朋说:“你能告诉我,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,为什么他口口声声指你是刘家志的情妇,而你竟也承认?那天我们三个人都有些疯狂,我到现在还想不透。”
“怎么说呢?”敏敏沉默半晌,她能说她愚蠢被骗,既失了身给信威,又胡涂地爱上他吗?
“我之所以问,是因这事因我而起。”云朋迟疑一会又说:“而且我怀疑他不会就此罢手。”
“他又能怎么样?”敏敏不解地说:“我已经不当你的竞选助手,又尽量不见面,他还有什么理由不罢手?”
“你没发现吗?他的主要目标已不是我和你,而是你和刘家志,他以为刘家志在供养你,而他想取代刘家志的地位。”云朋一边思索一边说。
“如果针对刘家志,又更不合理。”敏敏说:“他和家志根本天差地远。”
“但他们有个共同目标,就是你。”云朋指出来。
“我?”敏敏更是一头雾水。
“所以我才要问你和信威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?!”云朋居然用律师的技巧绕一圈套她话。
敏敏仍三缄其口。
“唉!”云朋说:“因为是信威,我才替你操心。他那人心肠比别人多好几转,想的不说,说的不做,像连环套一样。我知道他对你仍有企图。敏敏,你要小心,信威的脾气是想要的一定会得到手,否则不善罢甘休,我怕他还会来招惹你。”
“他说过一句话,只要你当我律师一天,他就和我没完没了。”敏敏说。
“这怎么可能?!我是何姆姆所委托要照顾你一生的呀。”云朋说:“我才不理他,我反正豁出去了。”
“至少到明年一月,我满二十五岁时吧!”敏敏说:“这之前,我们少见面、少联络,我想就不会有事的。”
“可恶的信威,连我的工作、家务都管,没想到我和他会闹成这种可笑的地步。”云朋口气无奈地说。
“都是我。”敏敏悲从中来说:“我觉得自己像个克星,到处给人惹来麻烦。从世雄和家志,到你和俞信威也为我闹翻了。”
“敏敏,千万别这样想!”云朋急急地说。
“我再也不是你的幸运符了。张大哥,我们还是暂时保护距离,尤其在你竞选期间。俞信威说的也有道理,人言可畏,人心难测,只怕我会成为你的绊脚石。”敏敏说。
“唉!”云朋沉思良久,才说:“好吧!但我不是为我自己,而是为了你,希望因此信威就不会再找你麻烦,虽然我内心并不乐观。我还是会随时注意他的动向。”
言犹在耳,她此刻竟站在俞庆大楼面前,大有羊入虎口之感,她心中有不祥之兆,便加快脚步,转进一旁的公寓中。
才喘一口气,信威就不知从哪个天缝地洞钻出来,突然出现在她面前。两个月不见,她差点忘掉他会带给她的冲击,灰色西装下的信威,一样英挺,只更严肃些,唇边有深刻下的线条,仿佛嘴角下垂太多的结果,她的心一阵狂跳。
“我远远就看到你。”他专注地打量她,“你的头发烫起来了,更有女人味了,我喜欢。怎么了?改变主意,愿意让我包养,当我情妇,所以到俞庆来找我了?”
如果有人能一秒钟就引她血压上升,怒火狂炽,那就是信威。敏敏实在不想和他牵扯,努力平静地说:
“这是公共场所,人人都可来。事先我并不知道俞庆在这里,现在我知道了,我会小心避开。”
她说完,转身要走,信威及时拉住她,肌肤相碰,敏敏像触电一样,往后一跳。
“别这样,我不会吃人的。”他眼内意外有着挫折感。“好!我承认我的方式是很不光明正大,而且只从自己的立场想。云朋三番两次追着我,要我保证不打扰你,我做到了,不是吗?今天只是偶遇,看到你我又胡涂起来,说了刚才那番话,真抱歉,我们重新来过,好吗?”
敏敏小心翼翼地看着他,一脸怀疑,并不回应。
“你知道吗?”信威双手一摊,“此刻我觉得自己像放羊的孩子,谎话说太多,没有人相信我了,我看我要被大野狼吃了。”
“你不会被吃,因为你根本是那只狼。”敏敏用讽刺的语气说。
“我若是那只狼,大概也是判了死刑的狼,不是吗?”他恳切地说:“敏敏,你说过不愿当我的敌人;我也不愿你当我的敌人。你看,现在光天化日下,治安良好,我又能如何?我们难道不能友好交谈吗?”